從辦公室出來,張欣叫住了林亦然,把那天陸詩琪主動談及感情,和拒絕他好意的話,原原本本的重複了一遍,遲疑着問林亦然:

    “你們之間……是不是也發生了什麼誤會?”

    “沒有啊,好久都沒見了……”

    林亦然脫口而出。

    “她說心裏住了人,再也容不下別人……她那時的表情絕望又落寞,我知道那個人是你,該不會……你們之間……也發生了什麼誤會?”

    張欣的聲音十分低沉,說到後來簡直一字一頓,盡是無奈又尷尬的神情。

    他覺得,這個問題他沒資格問!

    轟地一聲,林亦然的腦海裏如同核爆,空白一片,響個不停。

    張欣直言不誨的說,他知道陸詩琪所說的那個人是林亦然,這讓他不得不面對,這個一直以來都不敢面對,而刻意迴避着不去想它,卻讓他時常內疚和難以決擇的問題!

    他不知該如何作答,支吾說沒有,匆匆的告別了張欣。

    林亦然一路疾跑出醫院的大樓,他決定先去宿舍看看,現在腦子裏全是陸詩琪的身影。

    她那麼小小的一個人兒,又經歷了大麼多的事情,既有對職業信仰感到無力的失落,又是被患者家屬冤枉了一頓……

    那麼單純善良的一個姑娘,她的心裏得該有多難過,或許對人性都失望了很多……

    還有照片……

    照片代表了什麼呢?

    林亦然來不及細想,一路上百米衝刺般奔跑着。

    林亦然使勁敲門她宿舍的門,裏面沒有任何動靜。

    她會去哪兒呢?

    他想陸詩琪是不是回老家了,便試探着給陸媽媽打電話。

    “阿姨……我是亦然……您……您最近還好嗎?”

    林亦然怕她擔心,顧左右而言它,希望她一開口就問,怎麼這次沒跟詩琪一起回來……

    他甚至都想好了,用工作忙、用公司開會來回答她。

    “亦然啊,我挺好、我挺好的……”

    這是陸敏去逝以後,林亦然第一次直接給她打電話,電話那頭的陸媽媽顯得特別的高興。

    可林亦然沒聽出陸詩琪到底回沒回去,一顆心始終懸在空中,又不敢直接說,便旁敲側擊地問:

    “您一個人在家注意安全啊……做不了的農活,一個人別做那麼多!對啦,最近是不是活特別多啊,您一個人忙不忙得過來,要不要我們回來幫忙做做?”

    林亦然反反覆覆地強調着一個人,心想,如果陸詩琪回去了,陸媽媽定會有所迴應,話裏多少都會露出些痕跡來,只要她回家了,他立即就可以放下懸着的心。

    陸媽媽感動萬分,也許是林亦然的關心讓她想起陸敏來了,也許是他反覆強調一個人,讓她想起陸了爸爸,她的聲音變得哽咽,慢慢地說:

    “孩子,我沒做多少農活……一個人……也習慣了……你告訴丫頭,你們都要放心……”

    林亦然心頭狠狠一緊,聽陸媽媽補充:

    “你和丫頭都不要擔心我,年輕人好好工作,在外面千萬注意安全……有時間一起回來,家裏的土雞蛋,都給你們留着……”

    本是抱着巨大的期待在試探,毫無疑問,陸詩琪沒有回去,林亦然如墜冰窖,心裏亂得不行。

    他強撐着又寒喧了幾句,掛斷電話,心裏空空落落,眼眶有淚花涌起。

    林亦然和這家人的牽絆,不知不覺已根深蒂固。

    或許從陸敏離開、從他心被割裂的那時候起,因爲貪戀她的氣息,留戀所有與她有關的東西,就像那個打火機一樣,包括陸家的父母,也包括陸詩琪……

    他那時深陷沉淪,覺得這一切都有陸敏曾經的氣息,引着他進入思念的情緒,他爲此深深的沉迷……

    再後來,陸詩琪大膽的靠近他,有時還做出些親密的舉動來,讓林亦然覺得她既像陸敏,又是完全不同感覺的一個人。

    他常常也心動沉醉,卻也不敢接受,心裏還愧疚萬分。

    如果換了個人,如果換個關係,也許林亦然早就接受她了。

    可她是陸敏的妹妹啊,他無法肯定自已的心動,是不是把她當成了陸敏的投影。

    每當有愛情的心動在心裏萌生,林亦然就羞愧的壓制着自己,努力像妹妹一樣的對待她,覺得自己齷齪、暗罵自己不是人!

    人性都有陰暗面,有時像個天使,有時魔鬼附身。

    林亦然也不能超然其外,他努力的壓制着內心的感受,以妹妹般的親密來哄騙自己,自洽着自己還是個人的邏輯。

    他不清楚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但難以割捨的情緒,早已深深地植入了他的內心。

    林亦然蹲在她的門口,電話自然還打不通,點開跟她微信的對話框,仔細觀看她最後發來的照片。

    那是恩恩愛愛的一對鸚鵡,盡是色彩明快的美好形象,不像是萬念俱灰的樣子啊!

    她也沒附一句話,林亦然反反覆覆的思量。

    兩隻大秀恩愛的鸚鵡,結合起張欣的話來,林亦然大概能猜到她的暗示,心中愧疚,但依然不敢面對。

    突然,林亦然想到一個問題:這張照片她在哪裏拍的?

    背景已經虛化到看不清,不過發來的是原圖,林亦然把照片保存下來,藉由軟件查看了照片的原始信息。

    拍照地點是動物園,拍照時間9點38分!

    林亦然回想起來,那天上午他和夏青伶帶着恆恆一起,同樣也在動物園看大熊貓,心裏頓時明白了八九分。

    難怪陸詩琪再沒回他信息!

    難怪她主動跟張欣談起感情!

    難怪她哭得絕望、落寞、又傷心……

    早上遭受了工作的打擊,接着再遇到他們在一起……

    明明她處處都盡了力,換來的不僅不是感激,不僅沒有迴應,反倒是污衊和背叛,簡直不敢想像,她經歷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林亦然簡直想煽自己幾個耳光,自己在愛情裏的懦弱和猶豫,相較於夏青伶的坦誠、和陸詩琪的絕決,簡直就不配叫個人!

    他這時好生內疚,對陸詩琪、也對夏青伶……

    他只想趕快找到陸詩琪,心裏不由自主的越來越擔心。

    他找了個開鎖匠過來,人家聽說他並不是房主,死活不給開,他好說歹說還加了錢,再依着開鎖匠的要求,打電話向110報備了身份。

    鎖匠一分鐘不到把門打開,林亦然再也等不了,側着身體就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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