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22章 :破土起棺
    以前我只知道溫家的祖墳在縣城郊外的某處山上,卻沒想到這片山林竟然會這樣的幽深。明明太陽已經快懸於正空,走在林間依舊有些微微發涼。

    腳下是落葉枯枝鋪成的山路,稀疏的地方還能瞧見底下潤黃的泥土。大概是年代久遠又不想破壞這裏的風水,所以這山中沒有修建任何棧道或着涼亭,就保持着山林最原始的模樣,靠着人來人往在山中留下了一道道痕跡。

    二叔對這裏算是再熟悉不過了,一邊領着我們車輕熟路的在彎繞交錯的山路上前進,一邊笑呵呵的跟胡天玄吹噓着溫家祖上的事蹟。

    “仙家啊,您別看咱們溫家現在這樣了,但是在咱們祖上啊,還是風光一時的大戶人家!先祖裏即有人在朝當過官,也有人棄官從商,還發展成了郡城的首富!後來就是看準了現在這個極陽之地的瑞氣,所以才舉族跟着鄉鄰們一起遷徙的!”

    二嬸兒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走着走着就落在了我後面,這下聽着二叔在前頭吹噓溫家的事情,嗤笑一聲說到:“得了吧,這檔子事兒你怎麼見人就說啊?就算你祖上再厲害,到了你這兒我怎麼就沒沾上一點兒的光?”

    二叔停下了腳步,回頭笑着跟二嬸兒打趣兒:“嘿你這婆娘,精神好些了就開始跟我唱反調,也不瞧着仙家在呢,盡給我下面子……”

    我忍俊不禁的搖搖頭,三兩步追上胡天玄的腳步,與他緩緩並肩而行。

    胡天玄顯然沒有在意他倆的話,反而走了這麼久的山路,依舊神清氣爽,面色如常:“你家祖上能有那樣的鼎盛運氣,說起來恐怕還得歸功於祖墳的位置選得好。”

    “是嗎?難道其中有什麼說法?”二叔繼續帶路,還不忘轉頭搭話。

    這擇地定穴無非關於風水,雖說平日山上的陣法課裏也有一些關於風水的東西,但陰宅的風水門路我可不會看,只好豎起耳朵,打算聽胡天玄來解釋。

    “所謂‘入山尋水口,登穴看名堂’,陰宅的風水講究依山傍水,其中山脈的形式與水流的走向,都有不同的利弊講究。”胡天玄隨手一指旁側山巒,繼續說到:“指山爲龍兮,象形勢之騰伏。若說起‘山’,我們所在之地無非是最好的格局。左右後方皆有山巒呈懷抱之態,山脈延綿不斷,且生機勃勃,可謂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山勢。”

    說着他美目流轉,視線看向了潺潺的溪流:“山管人丁,水管財。一塊兒極好的風水寶地,自然少不了水流的出現。你看,這水隨山而行,水質清澈明淨,呈三面環繞着山脈,這種形勢稱之爲金玉冠帶,屬於財運上吉。”

    二叔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隨着胡天玄的手指方向看得聚精會神:“這樣仔細一瞧,環境還真是您說的那樣誒!”

    我的思路也跟着胡天玄在走,聽到這,也估計摸着得出了結論:“所以此處山水相會,屬於陰陽調和,再看山中沃土豐厚,草木繁盛,水流源源不斷,處處生機盎然,若是將祖穴定於此山之中,坐落於名堂廣闊之處,那必定會福澤延綿,佑其子孫後輩平安富貴。”

    胡天玄輕聲一笑,明眸裏倒映光瀾:“不錯,採兒真聰穎。”

    平日裏胡天玄會偶爾抽查我的學習成果,但一般都是眉目淡然的微微頷首,或是神態肅清的給我指出不足。像今日這樣大方的誇讚,倒還是極爲難得。

    一瞬間我的心情豁然開朗,連腳下走路的步伐都變得歡快了起來。

    順着山路幾番彎繞之後,忽然前方變得一片敞亮,只見蔥鬱的樹木變得規律起來,將朝向山外的一面留出了許多的空隙。

    而這一片明亮寬敞的山地上,高高低低的豎着滿山的墓碑,碑後墳冢新舊不一,但皆打理得整齊乾淨,不生一寸雜草。

    “仙家,就是這兒了。”二叔早就累的滿頭大汗,一邊攙扶着我二嬸兒找地方坐下來,一邊自個兒喘着大氣。

    “嗯。”胡天玄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面向那滿山頭的墓碑,開始細細的打量起來。

    我對這個程度的爬山運動還算喫得消,除了有些熱得慌,倒還不覺得累。

    此時我就站在溫家的祖墳前,面對着從古至今所有的溫家先輩。一時弄不懂我“砰砰”跳個不停的心臟,是因爲運動後血液流動過快,還是心裏油然而生的那抹肅穆與敬畏。

    目光從墓碑上一個個的略過,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了我養父與養母的名字,那一瞬間像是觸碰到了蒙塵的舊物,忽然兒時回憶隨之翻涌起來。

    正想轉過身去緩緩情緒,忽然聽到胡天玄沉着的聲音響起:“你們要是休息好了,就先過來祭拜一下各位祖先與那位墓主吧。”

    他說的墓主,自然就是我的養母。而她的墓,就是一會兒即將破土掘棺的那座墳。

    “誒,好的。”二叔和二嬸兒趕緊站起身來,從手提袋兒裏翻出了紙錢香燭,開始從上往下,一路祭拜先祖。

    我的身份有些不便,只能用目光陪同着他們,在心裏挨個向祖先們問候。

    “採兒,過來。”正當我心情逐漸沉重的時候,胡天玄忽然轉身面向我,示意我到他站着的地方。

    我回神擡頭看向他,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在了我養父母的墳前。

    我順着小路走到他的身旁,他忽然反手一變,將手中已經點燃的三柱清香遞到了我面前:“雖說如今你早已不姓溫,但有些恩情,還是該念着的。”

    本以爲只要我不說,隱藏的情緒就無人知道。但胡天玄將那話說出來的一瞬間,我的鼻子驀然一陣發酸。

    我五味交雜的接過那三柱清香,深呼吸一口氣,虔誠的對着面前的墓碑拜了三下。再擡起頭時,只見墳前憑空多出了一張小桌,上面擺着一些簡單的貢品,與一隻嶄新的香爐。

    我順勢把三炷香插到了香爐裏,二叔和二嬸兒也已經祭拜過其他先輩,走到了我父母的墓前。

    “那鐲子帶來了麼?”胡天玄側身站在供桌前,目無波瀾的詢問二嬸兒。

    “帶了,在這兒呢。”二嬸兒手腳麻利的從包兒裏取出裹着鐲子的那塊粗布,將東西按照胡天玄的意思放在了供桌上。

    胡天玄單手捏決至於脣邊,微垂雙目輕聲念動咒語,之後指尖匯聚靈力朝着裹着鐲子的粗布一點,等他再將粗布給掀開時,那隻原本被打碎的翡翠鐲子已經完好如初了。

    叔嬸兒兩人見狀又驚又喜,朝着胡天玄不停的道謝。

    胡天玄一邊優雅的捲起襯衣袖子,一邊淡然自若的道:“既然是要還東西,當然得原樣奉還才能以證誠心。”

    之後他讓二叔他們給我養母焚香磕頭,再將當年盜取玉鐲的事情在我母親墓前懺悔一番。

    因爲母親的屍身已經變成了屍煞,所以這破土儀式會比一般的遷墳動土來得不一樣。我按照胡天玄的指示,拿了塊厚實的紅布蓋在母親的墳土上,然後他親自用四張明黃的符紙分別壓住了布料的四角,又朝紅布上灑了一把黃豆。

    完成這些事情後,我帶着叔嬸兒二人遠離了墳前,將早就準備好的乾淨銅錢含在了口中,然後安靜的站在遠處,看着胡天玄獨自一人在墳前做法。

    只見他手持着一把冥錢,隨手將其揚向了空中,又取了硃砂墨撰寫的驅煞符咒,捏決施法後將其貼在了墓碑前。最後他反手再次變出一柱燃了一半的清香,單手拿在面前,開始朗聲唸咒:“天圓地方,律令九章,今日破土,一切吉祥。金鎬一舉,普掃不祥,山神亡魂,皆閃一旁。”

    隨着口訣的念動,他驀然擡起肅清明朗的眸子,單手一揮手中清香,用嫋嫋香菸在空中畫出了幾行符文:“凶煞濁氣散,頑土破遁開!”

    “轟隆隆——!”

    胡天玄的話音剛落,他面前被紅布蓋住的墳冢突然開始劇烈震動起來!同時傳來好似山石龜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間如雷震耳般迴響!

    腳下的地面也跟着微微晃動,嚇得二叔二嬸兒趕緊抱緊了身後的大樹。

    我順手扶着樹幹站穩後再次望向墳冢那頭,只見被紅布蓋着的地方已經高高隆起!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土裏冒出來,將整塊紅布直接從之前的位置拱成了極限的弧度!

    胡天玄的神色十分沉着鎮定,他一手將清香插入香爐,另一隻手將香菸畫成的符咒直接往紅布上一推!那些香菸沾布後立即化作了明黃的符文,透過那層紅布鑲刻在了下頭蓋着的東西上!

    胡天玄再次抓起一把冥錢朝着紅布上灑去,隨着紙錢洋洋灑灑的落下,他忽然揮手拋出一道靈力朝着紅布一揚,緊接着在漫天冥幣中,那塊蓋着墳頭的紅布忽然就凌空被掀了起來!

    我站得遠卻看了個真切,只見紅佈下那凸起的東西,竟是一口色澤黝黑的棺材!而隨着紅布的落下,棺材底下那些翻開的泥土堆上,突然間開始涌出了黑紅的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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