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辦?我們晚上出去查探一下麼?”玄塵子放了碗筷,星目在我們各自的臉上流轉。
胡如雪用紙巾斯文的擦了擦嘴,擡眸溫和的道:“我都可以,主要看你們。”
畢竟她和胡天玄都是仙家,而我和玄塵子到底還是肉體凡胎,這奔波一天消耗了不少體力,說不累那肯定是假的。
但我不想拖大家後腿,便強撐起精神,對大家笑着道:“都行吧,我沒……”
“罷了,採兒沒出過那麼遠的門,要是累得水土不服就麻煩了。還是先歇息一夜,明日再去查探吧。”
我的話才說了一半,忽然又被胡天玄淡然的聲音打斷。但他對我的體諒,倒是讓我頓感輕鬆不少。
眼下飯也喫得差不多了,大家乾脆各自回了房間。
關上房門後,安靜的屋內就只剩下了我們兩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房裏要比之前冷了許多。
胡天玄邁開長腿走向了桌旁的木椅,坐下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房中的木牀:“今晚上你睡牀,我在這打坐調息便可。”
他一生矜貴颯踏,哪裏受過這種委屈?我坐在他的對面,聞聲趕緊搖頭:“不不不,我可以趴着桌子睡。你去睡牀吧仙哥。”
胡天玄輕擡美目望着我,面無波瀾的道:“日落時分便是陰陽兩界的交匯時刻,夜晚這裏陰氣森寒,你在這兒睡是想着涼?”
難怪我覺得屋裏變冷了,原來是與陰間相接後,陰氣開始四散瀰漫,連帶着村裏的氣溫也驟然變低了。
可我也不想胡天玄在這兒受寒,但沉思時腦子有些迷糊,一下沒想清楚,就直接脫口而出:“反正牀夠大,要不……我們一起睡?”
胡天玄微微一怔,淡若止水的眸子裏忽然閃過一絲愕然。
屋裏的空氣彷彿凝結了,靜得只剩下窗戶被風吹得微微顫動的聲音。
我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後,瞬間紅霞從臉上蔓延到了脖子根!大腦裏慌成了一鍋粥,趕緊結結巴巴的擺着手解釋:“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太冷了,我怕冷……不對不對,我是怕你冷,所以……”
“採兒。”他只是輕輕喚了我一聲,淡然的聲音就像是山澗緩緩淌過的流水,平緩而清冽,瞬間就將我的浮躁冷卻下來。見我安靜的看着他,繼而微垂着長睫說到:“你已經不是孩子了,有些話……不能胡說。”
我倏地低下了頭,只覺得臉上因爲窘迫而發燙的溫度,在那句話落下之後,正逐漸一點一點的變冷。
“我先去洗澡了,你留在這兒等我。”說完他便走向了自己的行李箱,開始翻找沐浴後要換洗的衣服。
我沒有再解釋,也沒有纏着他搭話。只是坐在椅子上摳着手指,仍由陰寒的溫度慢慢侵入心扉。
不出一會兒,身後傳來了輕輕關門的聲音。他身上的松香隨着他的暫離而變得零零星星,只剩下滿室內的冷空氣,與我緩慢卻異常聒噪的心跳。
四下太過安靜,正打算喝點水緩解一下情緒。忽然間我聽見外頭隱隱響起一陣犬吠,正由遠而近、此起彼伏的慢慢靠過來。之後在那雜亂的犬吠聲中,響起了“鐺鐺鐺”的銅鑼聲,聲音錯落高低,顯然不止一面鑼。
好奇心驅動我站起了身,走到窗戶邊輕輕撩開了窗簾。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窗框上都用了黃符封邊兒,而玻璃上似乎還貼了防偷-窺的那種貼紙,若是從外面看進來,許是看不到的。
聲音就在樓下不遠處,眼看就要靠近了。我將身子隱在牆後,探出半個腦袋往窗外看。誰知不過一瞥,頓時嚇得我瞳孔驀然緊縮!
只見此時夜黑風高,明月暗淡,白日尚且熱鬧的長街小巷已經全部關上了門,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影。
村道之上陰霧四起,到處都是灰濛濛的一片。許是我的眼睛生來就比別人特殊,竟能看見街道上那些四處飄蕩的東西!但令我驚愕的不是那些隨處可見的白影,而是那些穿梭在白影之中的敲鑼人!
“喜神過道,生人迴避——”
村道阡陌交錯,這些詭異的隊伍便在各自的道上穿行,互不干擾,互不碰面。
“吱呀——”輕微的推門聲響起,身後突然傳來了胡天玄的聲音:“別看,自行迴避。”
我嚇得整個人猛然一抖,險些從原地跳起來!.七
“媽耶,仙哥你嚇到我了!”我大口大口喘氣,拍着胸口從窗簾後轉身。但只是擡眸驚鴻一瞥,頓時就再難挪開目光!
胡天玄已經換上了純白色的絲質睡袍,微微敞開的衣襟下是沐浴後泛起紅澤的如玉肌膚。此時他神色鬆散而清麗,承託得那張勝似精雕玉琢的面龐,顯得更加驚豔動人。
見我一直站在那兒杵着,還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胡天玄微微歪着頭,目如沉月:“嚇到你的是趕屍人,而不是我。”
“那就是趕屍?也太詭異了吧……”我驚訝的搓了搓眼睛,回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嗯。拿銅鑼的是趕屍人,而他身後的東西,俗稱‘喜神’。”他踏着蓮步輕身坐到椅子上,撐着額角的手指白皙而修長。
“那他們這是要去哪兒?”我坐在他對面,努力將心思從他身上抽離。
胡天玄交疊着筆直的長腿,目無波瀾的望着我:“有的啓程出村,有的趁夜打店。不過這都與你無干,你快去洗澡歇息吧。”
我想了想,他說得也是。便起來找出了換洗衣服,然後出門走向了樓上浴室。
客棧的浴室還是挺大的,裏面的東西擺放得整潔乾淨,看起來還算過得去。就是熱水器太老舊了,我開開關關好幾次,依舊沒有熱水從噴頭裏流出。
我有些煩悶的把它放回去的,打算去問問老闆娘這要怎麼搞纔行。
“老闆娘?你在不?”我轉了一圈兒,都沒在三樓看到她的人影。正打算回房間,卻忽然聽到了她在一樓迴應我的聲音:“我在樓下,你有事兒就下來說。”
我伸着頭往樓下看,依舊沒見着她人。心想着或許在櫃檯那兒做生意吧,便乾脆直接下到了一樓。
我一路走一路覺得有些奇怪,不是說街上的人八點就關門兒了嗎,那老闆娘怎麼還要做生意?做的又是什麼生意?
正沉思着,我已經來到了一樓大廳,我一邊喊着老闆娘,一邊朝着櫃檯張望。
大廳此時燈光昏黃,櫃檯前電視還開着,只是依舊沒見到老闆娘的身影。我又轉身在一樓轉了轉,忽然間,瞧見通往後院兒的大門正敞着。
該不會在後院兒吧?可今天她說她家後院養了狗來着,怎麼也沒聽着叫呢?
我猶豫了一下,想着反正有老闆娘在,狗也不會咬我吧?於是就邁開步子,慢慢走進了後院兒。
一出屋子頓時冷風乍寒,後院裏漆黑一片,竟是個有着黑瓦矮房的四合院。屋舍的大門此時都緊緊關閉,唯有一間屋子,似有微微燭火隱隱從紙糊的門柩後透出。
我想着,老闆娘應該就在那兒了吧!於是加快腳步走到門前,擡起手來輕輕叩門:“老闆娘我有事兒想請你幫忙,你在裏面不?”
一陣冷風吹過,屋中燭火微微一晃。之後這扇斑駁的紅色木門,便悄無聲息的自動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