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門外有客,卻還恬不知恥的寬衣解帶。不知,這又是什麼風雅之事?”沉沉地嗓音清冷而淡漠,胡天玄目似凜玉,徑直注視着屋裏紅衣豔豔的男人。
“嗤呵。”那人勾脣嗤笑一聲,蒼白的手指順手拿起桌上木梳,一下一下順着自己的長髮:“這是我的房間,我就算是不穿,也是在理的。”
“你這個妖物真不要臉!哪怕披了人皮,可惜也不知該如何做人!就算本道現在就將你送還九幽,那亦然也是在理的。”玄塵子手中把玩着他的七寶銅錢劍,漆黑星目中是掩不住的輕傲,他學着紅衣男子的模樣勾起脣角,語氣中夾着幾分調侃和戲謔。
我聞聲不禁朝着梳妝檯掃了一眼,還以爲剛纔紅衣男子那麼用心描畫的東西,只是一張詭異的面具罷了,卻萬萬沒想到,那薄如蟬翼的物什竟然是張人皮!
我頓時愕然失色,又瞬間想起昨夜我用舌-尖血噴他時,他臉上的皮肉頃刻融化後露出白骨的模樣!原來他這俊俏的容貌,竟是靠畫皮之術維持的?!
紅衣男子梳頭的動作微微一頓,忽而隨手將梳子丟在梳妝檯上,然後擡起眼波款款的眸子,倚在牆邊笑着道:“小道士模樣倒是俊朗,還挺年輕氣盛,就是不知道……房中功夫如何?需不需要……我來教教你?”
“你……!真是厚顏無恥!”玄塵子瞬間被這話給惹惱了,提起手中銅錢劍就欲要闖入門去!
“誒別!屋裏有陣法!”胡如雪突然出聲兒,欲要伸手阻攔玄塵子!
胡天玄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生生把他又扯了回來。而後擡起無波無瀾的眸子,在陰冷的月下負手而立,輕啓薄脣侃侃說道:“聽聞世間有一妖物,名爲厭離,乃是一介豔鬼。本是怨魂無肉身,卻善以精妙絕倫的畫皮之術僞裝自己,再以俊美容貌引-誘凡人,趁其沉迷風月之時吸取精氣來修煉,直到他日重鑄枯骨,而後白骨生肉,擁有人身爲止。想來,你便是這傳聞中的豔鬼吧?”
這紅衣男子是專吸取人精氣修煉的豔鬼?!所以他將老闆娘困於房中,也是在吸取她的精氣?!
驀然想起昨夜他將我壓在門上的模樣,驚得我猛然打了個冷顫,又望着那頭一動不動的老闆娘,忽然條件反射的抓住了胡天玄的衣角:“仙哥!救救老闆娘!可不能再讓她着了豔鬼的道!”
雖說老闆娘挺煩人的,又老是對胡天玄眉來眼去,但畢竟她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既然見着了,我們自是不能不管。
“小姑娘懂什麼,那事兒可是她情我願的。一個獨守空房倍感寂寞,一個需要凡人精氣修煉,不然你以爲,她怎麼會天天出現在這兒?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紅衣男子仰起頭來,長髮順着肩膀滑落,臉上笑靨如花:“倒是你啊,我還以爲你是想繼續昨夜之事纔過來的呢,怎麼還帶了這麼多旁人?這樣我可如何,讓你……”
“咻——噼啪!”一陣利刃劃破空氣、又忽然釘入石壁的聲音響起,梳妝檯上的銅鏡瞬間裂成了無數瓣。
豔鬼僵着身子閉了嘴,一縷黑色的髮絲徐徐飄落在地。就在他臉側咫尺之外,寶劍“燎鳳”死死鑲入牆壁,劍刃泛着寒光,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冰涼血跡。
我訝異的睜大了眼,這屋中燭火都不曾晃動一下,不知胡天玄是何時召喚的燎鳳,更不知他如何在眨眼之間,就將它擦着豔鬼的臉頰釘入堅硬的牆壁!
“狐狸,好劍法。”豔鬼擡起紅衣輕輕擦拭臉頰上的血痕,放下手時,袖上沾染了白色香粉,留下一片斑駁的痕跡。
胡天玄面無波瀾,深邃似海的眸中卻泛起凜凜肅殺:“你若再多說一個字,這劍劃破的,可就是你的喉嚨了。”
“早聞世間名兵有三把,一是幽取神君的‘凌霄’;二是牡丹公子的‘碎影’;這第三把,便是這把燎鳳吧,天玄大人?”豔鬼擡起指尖,輕輕摩擦着燎鳳的劍身,看着鮮血染上劍刃,他的神色忽然變得陰惻詭譎:“只可惜閻嶺村的夜,是屬於陰間呢。只要在這塊兒地界上,你可殺不了我。”
胡天玄微垂美目,神色肅清,他擡手一勾指尖,燎鳳瞬間拔牆而起,帶着如霜的凌厲劍氣,倏然劃破紅衣刺入了豔鬼的肩膀:“是麼?那你敢不敢出這屋子試試?”
豔鬼突然喫痛,臉色變得更爲蒼白,他咬住櫻-紅的脣,捂着肩踉蹌了一步。
玄塵子見狀倏然甩出一張符咒,眼見着一道驚雷就朝着豔鬼劈了過去!豔鬼眸光一驚,立即閃身躲過!
“噼裏哐啷!”地上青磚四分五裂,冒起嫋嫋黑煙。
玄塵子手指劃過七寶銅錢劍,臉上笑意斐然:“他是仙家,在陰間地界或許得守規矩,但我不一樣。道士除妖,乃爲天道!”
豔鬼站穩身形,撥開略顯繚亂的長髮,又拂了拂衣袖上的灰,朝着門外“雙玄”蹙起斜飛長眉:“別告訴我,你們倆都是來替這個小姑娘討債的。我還什麼都沒做,你們這可就不地道了啊。”
平日玄塵子就知道帶我翹課,而胡天玄在我與人有過節時只會教我講道理。今日他們一同爲我討伐這豔鬼的模樣,着實讓我受寵若驚,當下手中緊緊扯着胡天玄的衣袖,死抿着脣忍住想偷樂的衝動!
“你該慶幸你沒動她,否則今夜你絕對沒有機會,能說上那麼多的話。”胡天玄微微眯起眼,燎鳳瞬間就刺透了豔鬼的肩膀。他清冷淡漠的看着皺眉忍痛的豔鬼,薄脣輕輕開合:“說,那人在哪兒?爲何要將我們邀來此地?”
豔鬼的冷汗浸透臉上香粉,精描細繪的妝容有些花了:“原來這纔是你們的目的?要是早說,也不必如此大動干戈。”
胡天玄卻不想再與他閒扯不清,目光平淡,沉聲說到:“燎鳳乃爲三味真火所鑄,驅邪破魔。若是不想你這枯骨白白修煉,就趕緊說。”
“我說……我說。”豔鬼撐着桌子,身上鬼氣有些不穩:“當年我本可以得到一個七殺命格的祭品,但那人從中作梗,將她嫁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極陽之地。我想着離開此地去追殺他,但發現根本不划算,於是就繼續留在這修煉,把那事兒作罷了。誰知不久前那人又忽然回來了,還帶着那個已經被煉做屍煞的祭品。我去找他算賬,他說,他會賠我一個天煞孤星命格的女人來做當年的補償,我想着這也不錯,便就答應了。”
原來真是那人把我送給他的!而他說的七殺命格的人,莫不是我養母?!難道我媽的老家,就是閻嶺村?!
“那人現在可還在村裏?他把屍煞帶回來,有什麼目的?”胡天玄寒聲問到。
豔鬼握住燎鳳的劍身,試着將它拔出來,但無奈劍身刺入骨頭,根本紋絲不動。
胡天玄見狀,輕輕一揮大袖,無聲將燎鳳收了回來。
豔鬼得到解脫後長長吁了口氣,擡起妖治的眸子說到:“人應該是在的。他是村裏有名的養屍人,但村中多以趕屍人爲多,加上喜神最懼養屍人,所以大多數人都不敢與他打交道。至於他回來的目的,我猜測……”
“呼——叮叮噹噹——嗚嗚——”
豔鬼的話說到這兒,忽然院子外陰風翻起,似有各種嘈雜之聲響於長街小巷,像是樂聲,又像是哭聲笑聲。
“開始了……”他擡眸望着門外的天色,忽而一笑:“月噬之日,百鬼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