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96章 :酸澀的茶
    我與茶几旁一靜一動的兩人,同時轉頭將視線望向了門邊。

    見一位留着蘑菇頭的漂亮少年正站在門外,玄塵子趕緊收起了那咋咋呼呼的架勢,將手中銅錢劍插回腰間,裝作一本正經的模樣,手握拳抵着脣邊輕咳了一聲。

    胡天玄倒是面無波瀾,沉着不驚的靜坐在桌邊,望着門外少年卻不說話。

    我趕緊站起身來走下榻,笑着向司空渺招了招手:“阿渺!你怎麼突然過來了,快進屋坐吧!”

    司空渺微微一笑,也不急着進門,反而站在門外,朝着屋內的胡天玄恭敬的拱手行禮:“司空渺不請自來,若是打擾了天玄神官,還請您見諒。”

    我這纔想起自己住的地方乃是幽篁殿,是境內仙家平日不敢隨意叨擾的地方。

    而此時這座寢殿真正的主人,正淡然自若的坐在屋中飲茶,聞聲他轉回了視線,將手中空了的茶杯輕輕放回茶几上:“嗯,無礙。進來吧。”

    “是。”司空渺這才直起身子,面帶微笑的踏進了大門。

    玄塵子見我這兒來了客人,想着反正自己也沒什麼事兒要說,更沒必要繼續呆着找不自在,便懶懶散散的邁開長腿走下了坐榻。

    “唉,生辰禮物已經送給愛徒了,眼下沒也啥事兒可幹,乾脆去廟裏找如雪嘮嘮罷了。”一邊說着一邊往門外走,不忘背對着我們揮手告別:“你們忙,我先撤了啊。”

    “好嘞,師父慢走!”我眉眼帶笑的望着玄塵子意氣風發的背影,默默目送他向門外走去。

    司空渺讓道給玄塵子路過,等人走至身旁時,還有禮的朝他微微頷首。

    “坐吧。”等玄塵子消失在門外後,胡天玄將他用過的茶盞收到一旁,重新拿了個乾淨的杯子,放在了對面的位置上。

    司空渺恭敬地點點頭,彎腰脫下長靴整齊的擺好,纔是動作輕盈優雅的走上坐榻,脊背挺拔端坐在胡天玄對面。

    我見狀趕緊跟着上了坐榻,規規矩矩坐在胡天玄的身側,拿起茶煙嫋嫋的白玉茶壺,給胡天玄與新來的客人斟茶。

    “原來,你會說話。”胡天玄注視着淡淡香茗從壺中傾瀉,薄脣開合,看似漫不經心的對面前少年說到。

    司空渺眉眼含笑,點了點頭:“是。平日不愛言語,引人誤會罷了。”

    “你是來找採兒的?爲了何事?”胡天玄單手支着額角,平靜的望着對面的少年。

    司空渺鎮定自持,乾淨白皙的臉上一直保持着笑意:“昨日宴席上小採落下了東西,我離席時正好瞧見,便順手捎了回去。想着今日沒有課業正好得了空,乾脆就給她送過來。”

    說着從袖口裏拿出了一朵繡着金邊兒的錦花,輕輕放在茶几上。

    我望着那朵錦花,猛然想起昨日睡前收拾東西的時候,好像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原來啊,是這襟花掉落在昨天的宴席上,自己卻未曾察覺。

    見司空渺特意將其給我送過來,頓時高興的拿起錦花,朝他笑着道謝:“呀!看我這粗心得,連這麼重要的東西丟了都沒發現,還是阿渺你心細,謝謝你啦!”

    司空渺嘴角的笑意又漾開幾分,澄澈的眼裏一片溫和:“不用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我正笑盈盈的把玩着錦花,身旁的胡天玄卻一直無聲望着司空渺,眼裏平淡無波,聲音卻有些清冷:“早前聽聞鷹族少主生得眉目清秀,擁有一身異於族人的白羽,可惜體質羸弱,能文卻不能武。但昨日本座似乎在劍道比試的擂臺旁見到了你的身影,想來那些傳言,也不是全然如此。”

    等等,一身白羽?鷹族少主?

    腦海裏驀然閃現初次與司空渺相遇那天,他因爲我的幾句言語而憤然化作白鷹離去。沒想到認識了這些時日,竟不知道他是鷹族的少主?!

    想到這當即猛地擡頭看向司空渺,眼中愕然不已。

    司空渺移動視線與我四目相對,似乎我的震驚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樣。

    他只是平靜的笑了笑,垂下目光回答胡天玄的話:“司空渺與其他男兒一樣,來拂雪境磨鍊,便志在文武雙全。琴棋書畫是我所擅長之處,但劍道亦也是我的興趣之一。只可惜司空渺笨拙,沒有小採那般有天賦罷了。小採是我在拂雪境中見過的,最能了悟劍道深意的弟子。”

    “噢?你也知曉劍道深意?”胡天玄俊眉微挑,目光若有深意的落在司空渺身上,薄脣輕動:“說說看。”

    司空渺沉吟片刻,之後抿了抿脣,緩緩道來:“修劍先修心,以心爲劍,斂性挫芒;心中藏劍,無念銳芒。若想將劍術練好,便得先修煉心性,搓斂銳氣鋒芒,沒有戾氣妄念,才能控制好手中之劍。”

    “哇阿渺,你說得不錯啊!以心爲劍,就和當初仙哥教導我的如出一轍!”我沒想到司空渺的劍術不咋地,但他對劍道的見解還是挺深刻的。

    想來也是真的喜歡劍道,平日有專門研磨其中深意與要領。

    胡天玄卻不動聲色,既不誇也不讚,淡然的瞥了我一眼,擡眸對司空渺說到:“嗯,雖說能了悟劍道深意,但事實也如你所說,練劍還是需要天賦的。與其耗費精力在終究無成之事上做無用功,不如將精力放在所長之事上加以精進。否則便與浪費光陰,並無區別。”

    胡天玄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淡若流水,只是這話中暗藏的鋒芒太過尖銳,頓時便讓司空渺臉色霎然一白。

    我是聽慣了胡天玄認真教導人時的嚴苛話語,但也明白劍道於司空渺來說意味着什麼。

    此時室內忽然安靜,坐榻上睡醒的貓兒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悠哉悠哉的望着屋中陷入沉默的三個人。

    偏偏胡天玄不打算作罷,目光沉靜的望着抿脣不語的司空渺,繼續淡然說到:“怎麼不說話了,來拂雪境,不就是要磨鍊意志的麼?莫非就因爲簡單的三言兩語,便想打退堂鼓了?”

    眼看氣氛變得越發沉重,我趕緊扯住胡天玄的袖子,乾笑着喊了他一句:“仙哥!”

    “作甚?”胡天玄輕垂美目,擡手拿起桌上茶杯。

    “額……你、你不忙嗎?不要去廟裏坐鎮麼?”

    胡天玄面無波瀾的抿了口茶,冷靜的吐出幾個字:“不忙。不去。”

    話題忽然就被聊死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這時司空渺忽然站起了身,恭恭敬敬的朝着胡天玄行了個禮:“多謝天玄神官教導,司空渺回去後定會好好斟酌。眼下忽然想起還有些事兒,便就此告辭了。”

    “嗯。”胡天玄放下了杯子,神色有些淡漠。

    我也不知道該和司空渺說些啥,只能扯着微笑與他告別。

    等他走後,我本想跟胡天玄聊聊方纔的事兒,誰知他忽然跟着站起身,衣袂翩翩的走下了坐榻。

    “你休息吧,大概這兩日便要下山,自己做好準備。”胡天玄淡淡的掃了我一眼,轉身給我留下個風骨凜然的背影,之後就化作白煙離開了幽篁殿。

    我捏着手中的錦花,有些鬱悶又有些莫名其妙:“我去,今天的仙哥這是咋了,怎麼陰晴不定的……”

    還以爲屋裏只剩我一個人了,誰知一轉頭,便看到坐榻上側臥着一個容貌驚豔的異族男子。

    他柔順的金色頭髮像潭軟水似的鋪在榻上,藍眸燦若星辰,嘴角正噙着笑,手中舉着我用過的那隻茶盞,笑盈盈的望着我道:“呀,今日這茶啊真是又酸又澀。採,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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