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手剝了這麼多蟹腿肉,自己不愛喫,旁人求而不得,他卻大方的將其全部都給了我?
明明回山數日都沒想起過我,見面後又對我好得令人乍舌,一時半會兒之間,我有點捉摸不透他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可我忘不了那幾日空盼一場的期待,又怎肯因爲一點觸動就輕易妥協,滿腹的酸楚與委屈還未將息,叫囂着不願煙消雲散。
我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繼續喫着手上扇貝,就讓那盤蟹肉自己安靜呆在那裏吧。
胡天玄也沒刻意關注我是什麼反應,他在談正事兒的時候,無論是神色還是態度,都一樣專注肅清。
楚薇朝我這兒瞟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挑了下眉,雙手環抱着纖細的玉臂,視線重新看向胡天玄:“誰說古神就不能擁有欲與求了?人家活了數十萬年,又在深海那樣冰冷的地方守着那麼大的神宮,難道就不孤單?不寂寞?要是換了我啊,我可受不了。”
“嘁,你和鯤神能比嗎?恕我直言,你是我見過最浪的魚。”楚虞輕蔑地嗤笑一聲,拿起桌上的罐裝可樂,拉開易拉環,湊到嘴邊喝了兩口。
楚薇斜着眼看向楚虞,陰陽怪氣的笑道:“糾正一下,我是鮫人,就算是浪,也是浪在廣闊的海域,而你這種從小長在荷塘裏的下等魚種,自然是不能比的。”
“你……!”楚虞用力捏緊可樂罐,裏頭還沒喝幾口的汽水,頓時冒着泡沫灑落一地。
我擡頭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想着他倆不是姐弟麼?我知道楚虞的母親是鯉魚仙,父親是鮫人,但聽楚薇這驕縱的語氣,難道她跟楚虞是同父異母?
可就算如此,上次楚虞在聚會上還幫着她說好話求情,怎麼楚薇身爲姐姐,能對着自己的弟弟說出這種話?
我皺着眉想開口說她,薩彌爾低沉又帶着點慵懶的聲音,忽然搶在我前頭響起:“嗯?海魚不也是一條尾巴一張嘴麼,似乎沒什麼不同吧?”
“你懂什麼!我是純種鮫人,而他……”
“噢……是有些不同。”
楚薇瞪着薩彌爾,可惜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薩彌爾脣邊漾着笑意,湛藍的眸子卻冷得如同幽暗的深海:“海魚略勝一籌的地方,就是口感確實不錯。可惜身上的腥味太重,薰得人犯惡心。”
說着,手中的銀叉用力扎入碟中擺着的半塊兒魚肉上,忽然“咔噠”一聲,白色的餐盤直接裂作兩半。
楚薇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黑,抿着脣猛地轉頭看向豔鬼,美目中閃着溫怒和委屈,顯然是希望豔鬼能替她說兩句話。
豔鬼單手撐着額角,墨發柔順地垂在紅衣上,他魅惑地勾脣輕抿杯中紅酒,全然一副悠閒看戲的模樣。
楚薇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氣得胸膛起伏,“騰”的一下猛然站起身。
“行了。”胡天玄擡起絕美的眸子,掃了他們一眼,嗓音清冷低沉:“那些上不了檯面的話,你們自己留着回頭慢慢兒說。現在,一起先談正事兒。”
衆人不語,各自收斂不妥的神態。
胡天玄見楚薇重新坐回位置上,看着她問到:“你確定,蛇目現在依舊還在深海古神殿?”
楚薇臉色不佳,嘆了口氣,老實點頭應聲:“肯定在,誰敢拿鯤神的東西?況且我朋友前陣子才帶人去過古神殿,她跟我說的,蛇目依舊還在那位神邸手中。”
“等一下,你朋友帶人去了古神殿?可知是何人?”胡天玄的目光變得深邃莫測,神色一片肅清。
“是個男的,戴着斗笠看不清長相,但穿着上好像是個道士。”
我猛地一怔,轉頭看向其他人。胡如雪和玄塵子也與我一樣,眼中帶着詫異又有些激動的目光。
“這不就是那個養屍的嗎!連他都已經去那什麼深海宮殿了,我們啥時候啓程啊!”玄塵子迫不及待的搓搓手,巴不得咱們連夜出發。
胡天玄沉思片刻,說到:“天象顯示明日會有一場暴雨,我們都不擅水性,若是急着入海定會增加風險。不如趁着明日好好整理狀態,後天由楚薇帶領我們出海。”
大家開始聊起別的話題,氣氛也逐漸鬆散開來。
胡天玄轉頭時,看見那盤蟹肉依舊滿滿當當,而我在低頭喫着別的東西。他那雙好看的劍眉頓時微蹙,低沉的嗓音如清泉潺潺:“怎麼,採兒也不喜歡喫蟹?”
我聞聲一愣,放下了筷子:“嗯,不喜歡。”扯了張紙巾擦擦嘴,站起身垂眸看着他:“我喫好了,仙哥慢用。”
說罷沒看他的臉,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直接轉身上樓。
我沒急着回房間,而是一個人爬上天台透氣兒。
今夜海邊吹來的風很大,夜空漆黑一片,像是潑了墨似的暈不開,連半顆星星都沒有。
看來真如胡天玄所說,明天會有一場暴雨。
想到他時我的心跳突然一頓,胸口的沉悶又重了幾分。可惜吹風只會覺得渾身發冷,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我轉身離開天台,選擇回房洗澡睡覺。只要我睡着了,就不會再心煩。
一推開門,那股熟悉又令我想念的松木沉香,便隨着空氣一起鋪天蓋地的衝了我滿懷。
我沒想到仙哥也這麼早就上樓了,本想先掉頭出去晚點再回來,但還沒挪步,就被屋內的人叫住了。
“採兒,進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了屋,順便輕輕關上了門。
胡天玄已經洗完澡換好了衣服,疊着腿坐在那張單人沙發上,美目靜靜地看着我,薄脣輕啓:“過來。”
我抿了抿脣,按捺住不停發顫的那顆心,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到他面前:“仙哥,找我有事麼?”
聽到我疏離平淡的語氣,胡天玄眸色微寒,起身走進我跟前垂眸看着我,擡手捏住我的下巴,用指腹輕輕摩擦:“你今天怎麼了,心情不好?還是我不在的這幾日,有人欺負你?”
我微仰着臉,任他指腹的溫度烙在我皮膚上,目光與他絕美的眸子相對,忽然笑了出來:“都沒有,仙哥多慮了。”
胡天玄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問到:“你在生我的氣?爲何?”
心事突然被揭露,我的瞳孔一震,輕甩下巴掙脫他的手,低聲笑道:“仙哥有空跟我在這兒討論這些,不如多去關心一下如雪姐。”
“這是你今日第二次提起她了,與她有什麼干係麼?”
我看到胡天玄的眼中泛起疑惑,想來他是真的不明白。而我那些積鬱在腹中的牢騷眼看已經衝到了嗓子眼,但這一刻,忽然像是漏氣的氣球,有氣無力的生生散了。
“罷了,沒有干係。與她,與你,都沒幹系。”我朝他笑了笑,身體忽然感到疲憊不堪,一邊轉身走向衣櫃拿衣服,一邊有氣無力的小聲絮叨:“你愛聯繫誰是你的事兒,我不該跟你置氣。仔細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好不高興的。”
“是因爲這個?你怪我回去那麼些天,沒與你保持聯繫?”胡天玄靈敏的捉住了重點,說罷揉了揉緊皺的眉頭,長長嘆了口氣:“採兒,你的手機呢?”
“行李箱裏。我用不習慣,一直沒管它。”
“你去找出來,現在就去。”
我長吁一口氣,手裏拿着換洗的衣物,將已經挪向浴室的腳步硬生生調轉了方向。
行李箱靠着牆壁擺放,我打開箱子拿出之前胡天玄送我的手機,開始擺弄起來。
說實話,平日天天跟胡天玄呆在一起,除了他我也沒誰好聯絡,慢慢的也就對手機失去了興趣,平常嫌麻煩不想老充電,就乾脆關了機放在箱子裏。
不知道他幹嘛突然要我拿手機出來,我撥弄了半天,才終於開了機。
連上網絡的一瞬間,手機專屬的信息“叮咚”聲,伴隨“嗡嗡”的震動,猝不及防的瘋狂作響!
通知欄上刷滿備註了“仙哥”二字的提示橫幅,各種未接電話與未讀信息,足足響了一分多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