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180章 :雪夜來客
    雲中沉積多日的大雪,一下便是足足一整夜。

    大片大片的雪花如同飄舞的棉絮,密密麻麻裹滿了枯木枝頭。

    那些將巢穴搭建在枝椏上的靈鳥早已挪了窩,成雙成對縮在檐下的新居里,各自收攏羽翅,相互依偎着小憩。

    巢外寒風凜冽,窩內溫暖如春。僅圖這一點,就不枉秋季銜枝搭巢時的那份奔波勞累。

    一陣風掠過,飛雪迷了眼。

    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站在這場風雪中,任由寒風夾着飛雪穿透單薄的身子。

    那刺骨的寒意蔓延渾身,凍得腳指頭似乎都沒了知覺。我擡頭望着檐上暖巢中的靈鳥,竟忽然生出幾分羨慕來。

    朦朧間,又看到往年下雪的時候,自己身在溫暖馨香的幽篁殿裏。

    廚房的竈上煲着熱騰騰的筍煨雞湯,我的身側,坐着那個丰姿如玉之人。

    他袖染松香,修長的手指慢慢翻閱着桌上古籍。我坐在茶几的另一側,悄悄望着他如畫描摹的眉宇。

    不知不覺,逐漸入迷。

    那時的我,好像根本察覺不到冬日的寒。倒是此時此刻,只覺得眼前這場雪,是前所未有的冷……

    “喂,小採,你醒醒。”

    臉頰被人輕柔拍打,迷糊之中,似乎聽見有誰在一旁叫我的名字。

    “這丫頭真是的,怎麼睡在地板上,連被子都不蓋呀!”說話間有人把棉被蓋在我身上,將被角仔細裹緊,又接着嘀咕:“外面的雪下得這麼大,這靜思堂竟然連個暖爐都沒有。嘖,也不知道昨晚上她是怎麼捱過來的。”

    “好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

    少年熟悉的聲音跟着響起。說罷,不知誰的手背,輕輕地落在我的額前。

    我的大腦昏昏沉沉,意識還有些模糊。想睜開眼看看是誰,眼皮卻像是被黏住了似的,怎麼也打不開。

    “糟了,她的額頭好燙,不會是着涼生病了吧?”

    “什麼!快讓我看看!”

    先前放下的手背配合的撤離,接着又有人探了探我的額頭。

    “天喔,這溫度!燙得都快能煮雞蛋了!”少女嚇得抽離了手背,推搡了一下對面的少年:“別光看着呀,趕緊去請阿慈過來!”

    “好,我這就去。”

    少年站起身來欲要化煙離去,少女突然想到什麼,一把扯住了他的袖擺:“誒你說……這個情況,要不要通知天玄神官?”

    少年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好吧,我會順道告知他一聲。”

    “行,那你快去吧。”

    周圍又安靜了下來,風聲偶爾拍打窗扉,隱約能聽到外頭大雪簌簌落下的聲音。

    我身上發燙卻又覺得冷得厲害,迷迷糊糊間,又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鼻尖嗅到一股草藥點燃後略微焦糊的氣味,人才是慢慢甦醒過來。

    剛一睜開眼,就看到白慈坐在我面前,她一手端碗,一手持勺,正將溫熱的湯藥慢慢送入我的口中。

    “你醒了?”見我睡眼朦朧的看着她,白慈收了湯匙,溫柔的笑了笑:“醒了就好,快坐起來吃藥吧。”

    “咦?小採醒了?”黃梨鳶從白慈身後探出頭,看到我真的醒了,便三兩步爬過來,撐着我的後肩把我從地鋪上扶起身:“你這丫頭瞧着挺勻稱,原來這麼輕啊。看來回頭得多給你送點雞魚鴨肉,讓你多補補身子纔是。”

    我揉了揉昏沉的額心,嗓子有些乾啞:“這不是靜思堂麼……你們怎麼也來了?”

    灰聞漓攏着衣袖坐在黃木案桌旁,見我醒了,眉梢神色明顯舒展:“梨鳶擔心你,便叫上我一同過來探望一下。誰知一來就瞧見你躺在地上,還發着高燒,我只好把白慈神官從廟裏請過來,專程給你治病了。”

    我說身上怎麼熱得發燙,但背心又一陣一陣的涼得厲害,原來竟是病了。

    “謝謝……謝謝你們來看望我。”

    不顧流言,不懼風雪,仍然關心着我的處境。他們……到底是真心拿我當朋友啊。

    我心裏一陣觸動,咧着有些乾裂發白的嘴脣,朝他們露出一抹笑顏。

    隱約想起灰聞漓有去通知胡天玄我病了的消息,於是擡起頭,目光在屋裏掃了一圈,只可惜靜思堂裏空空蕩蕩,依舊沒有那人仙恣凜然的身影。

    無邊的失落籠罩下來,我鬱結難舒,朝他們啞聲問到:“請問誰能告訴我,仙哥他……來過這裏了麼?”

    三人微微一愣,相視一眼,皆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灰聞漓眼見拖不下去了,只好抿抿脣,無奈的道:“靜思堂本是弟子靜思反省之地,一概不許閒雜人等擅入。天玄神官他說,入了靜思堂就該好好思過,讓我們不許再來……唔唔……?”

    “誒!沒有沒有,你別聽他胡說!”黃梨鳶沒等他說完就一把捂住他的嘴,轉過頭來對我笑道:“天玄神官估計忙着呢,這不是沒有你這守廟童女幫忙,廟裏要忙的事情變得更多了嘛……是吧阿慈?!”

    “啊?嗯……”白慈不善說慌,聞言明顯愣了一下。她低頭躲開我的目光,恰好瞧見手裏還捧着藥碗,於是趕緊再舀一勺湯藥,輕輕送到我的嘴邊:“哎呀還是先吃藥吧,若是涼了,藥效也會減半的。”

    “對對對,什麼都沒有身體重要,趕緊吃藥吃藥!你還得在這兒呆幾天,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黃梨鳶附和着,巴不得把碗搶過來親自餵我。

    我深知那人是鐵了心不會來看我,面對他們的好意,我默默強忍下鼻尖酸澀,麻木的張嘴,將苦澀的湯藥一口一口嚥下。

    之後他們又陪我聊了會兒,說到靈鶴一事,灰聞漓蹙起了眉:“先前給你算的那一卦,實不相瞞,卦象預示你會有大劫將至。但我尚不能確認,此劫是否與靈鶴有關。不如小採再讓我算上一卦,也好弄清運勢圖個心安,你看如何?”

    靈鶴的事情已經夠糟糕了,難道還有什麼會比朋友替我蒙冤受罪,仙哥怨我、不信任我,還要來的更加難以接受麼?

    我突然想起了仙哥的話,他說過,我的命格特殊,不能隨意讓人給我批卦算命。

    於是我對灰聞漓搖搖頭,委婉一笑:“算了,該來的躲不過。還不如干脆不知道,這樣更爲心安。”

    灰聞漓欲言又止,最後也輕輕搖頭,不再勉強。

    深夜時分,寒從地起。

    先前喝了湯藥從而暫時退下的體溫,忽然又衝了上來。我獨自睡在在靜思堂裏,燒得意識模模糊糊。

    外面的大雪白日時就沒停過,到了夜裏,漫天鵝毛更是鋪天蓋地,落得沒完沒了。

    “吱——呀,呼——嘭。”

    隱約間,我好像聽到靜思堂的大門被打開又合上。

    來不及猜測是風還是人,便嗅到一陣清雅的松木清香,裹着風雪的凜冽,慢慢在靜思堂裏氳散而開……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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