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188章 :共醉
    我保持着原本的姿勢坐在牀榻上,望着那躺在地上之人足足愣了三秒鐘。而後將頭撇回去,目光靜靜看着牀帳,開始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了,還是仍然清醒着。

    畢竟夜半三更,正是入夢的好時候,但倘若真是夢,怎會忽然夢見他?

    那隻西域來的貓兒,不是早就走了麼?

    如同當初闖入我的生活時那般侷促,就連後來的不辭而別,也一樣乾脆果決。

    多日裏的毫無音訊,像是徹底從人間蒸發。起初我還會抱着那隻了無生氣的替代品,時不時的安慰自己,想着他不過是同上回一樣找了個地方休憩,也許某天在外頭放鬆夠了,也就自己回來了。

    於是我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然後秋盡冬來,連雪都下了好幾場,卻始終不見金髮美人歸來的身影。

    大概正是如此,所以纔會在累極的時候,出現這種莫名其妙的幻覺吧。

    “採……採……”

    熟悉的聲音近在咫尺,輕得有些不真實。

    我怔然轉頭,瞧見金髮美人指尖微動,紅而潤的薄脣裏,聲聲喚着我的名字。

    “薩彌爾?”我一邊迴應,一邊用力揉眼。等視線重新清晰後,卻依然不敢確認眼前之人,是否切切實實的存在。

    許是聽到我叫他的名字,薩彌爾緩緩睜開眼,一雙湛藍的眸子噙着朦朧醉意,循着聲音向我望來。等將我的模樣鎖入眼簾,他彎起脣角,漾開一抹笑意:“採……我想你了……”

    這溫柔的語氣,奔放的言語,除了薩彌爾,還能有誰?

    也是這一刻,我纔敢篤定他真的回來了。就在冬至的夜晚,就在此刻我的面前。

    不否認有那麼一瞬間的驚喜,但一想到他不辭而別,一股火氣就控制不住的涌上頭來,煩躁得咬牙切齒。

    “你是哪位?我們認識麼?”我負氣的移開眼,用力拽了拽棉被,擺出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薩彌爾微微皺眉,眼中醉意散了幾分。他撐着身子緩慢地坐起來,彎曲指節揉着額角,聲音低沉,帶着些虛浮:“採,別鬧……我身子不太舒服,可別再氣我。”

    我一聽,也顧不得慪氣了,瞬間掀開被子下了牀,光着腳快步走到他身側:“怎麼了?你受傷了還是生病了?到底哪兒不舒服,快給我看看!”

    說着蹲下身,把垂在他額前的幾縷金髮撥到他耳後,雙手捧着他的臉,焦急萬分的來回打量。

    薩彌爾湛藍的瞳孔泛着一層水光,眼波瀲灩,宛若湖中落滿了一池星屑。見我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他溫熱的掌心覆上我的手背,仰着那充滿異域風情的臉,朝我明媚一笑:“不過喝了些酒,誰知頭卻疼了好幾日。採……你看我這麼可憐,這麼難受……”他一邊說着,一邊俯身朝我靠近,眼中波光微動,嗓音又低又柔:“你抱抱我……好不好?”

    我的手被他捉在手心裏,只能就着他的姿勢,任由他湊近。他溫熱的氣息帶着些許酒香,說話間輕柔噴在我的臉上,我明明滴酒未沾,卻像是醉紅了臉。

    這傢伙哪裏像個仙家……分明就是妖精啊!

    我羞赧的抽出手,輕輕推了他一把:“你你你……你這登、登徒子!快給我起開!趕緊哪兒來的立馬給我回哪兒去!”

    薩彌爾支起一條腿,將手肘撐在膝蓋上,手心託着下巴,神色懶散的朝我笑道:“採,你又趕我走……難道分別這麼多日,竟就一點兒也不想我?”

    “誰要想你啊?向你這種一聲不吭就玩兒消失的人,巴不得你別再回來。”我白了他一眼,賭氣的撇開頭。甚至說話時,咬字都比平日用力幾分。

    還以爲他會跟我貧嘴,結果等了一會兒,他卻安安靜靜,沒說一個字。

    我悄悄轉頭偷瞄他,見他垂着眸子,薄脣抿成一條直線,眉間隱隱透出些許落寞,活像只被人遺棄的流浪貓。

    意識到剛纔那話好像說得有些過了,便嘆了口氣,挪到他身旁坐下,放軟了聲音對他道:“那天之後,你去哪兒了,爲什麼不和我們一起回來?”見他白皙的面頰因染了酒氣而微微泛紅,又沒忍住問到:“你這是跌進酒罈子了?還是吸多了貓薄荷?”

    薩彌爾擡眼看向我,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神色有些恍惚:“都不是。我哪兒也沒去,只回了一趟王宮。”

    “王宮?”我詫異的眨了眨眼,抱着膝蓋與他對視:“你不是說,王宮早在千年前就不復存在了嗎?”

    他擡手揉了揉我的頭髮,燭光照得眼底明明暗暗:“王宮雖然覆滅,但卻還留有部分不被世人所知的遺址。我本是回去尋一樣物件,可路過帝王的酒窖時,一時愁緒上頭,便乾脆折道返回,進去痛飲幾杯。誰知一不小心醉到今日,所以才姍姍歸遲。若是讓你擔憂了……採,抱歉。”

    當時楚虞離世,我就察覺到薩彌爾情緒不對勁。想來那件事情對他影響很深,也難怪他會愁鬱難紓,一直泡在帝王的酒窖裏。

    “你這是喝了多少啊,竟然能醉到今日?!”我斜了他一眼,卻撞見他暗淡的眼神,本想責備幾句來着,又頓時忍住了。

    薩彌爾沒說話,反手變出一罈子酒,揮袖間掀了蓋兒,遞到我面前:“當初說過會賠你一罈好酒,喏,這是王宮僅剩的佳釀,採,想不想嘗一嘗?”

    “僅剩”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把帝王酒窖裏的酒,一股氣全給喝了?

    我鮮少碰酒,上一回還是在千歲宴上。雖不懂如何品鑑好與壞,但一聞着他手中酒罈子裏散出的香氣,便知道定是上乘佳釀。

    可這裏是幽篁殿,雖說仙哥目前沒空管我,我還是總覺得有些心虛。

    “不了。要是仙哥知道,說不定會罰我的。”

    薩彌爾望了一眼後山的方向,笑而不語。兀自拿起酒罈仰頭飲下,微垂的眸子裏,一片醉意闌珊。

    我撐着下巴靜靜望着他,看着溢出的酒水淌過他光潔的下巴,順着白皙的脖頸一直往下,而後越過喉結,沒入衣領,逐漸地浸透一片衣襟。

    嘖,這傢伙真是……

    “他對你可還好?我不在的時候,可有受了什麼委屈?”

    我正看得入神,他卻不知何時放了手中佳釀,擡起那湖光瀲灩的湛藍眸子,同樣靜靜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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