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空蕩蕩,似又沉甸甸,總覺得心臟被什麼東西攥着,又疼又酸,實在透不過氣來。
難受的掙扎了一下身子,卻聽到頭頂傳來那人清冷的嗓音,夾帶着幾分不悅,沉聲說到:“別動。若是摔下去,我可不管你。”
總說不管我,不管我,其實不就是每次讓我服軟的威脅罷了,又何曾幾時真的沒管過我?
但我此刻偏偏不想讓他管着了,便又是推搡,又是踢腿,掙扎得愈發厲害。
胡天玄眉染薄霜,收攏胳膊上的力度,冷着臉垂眸看着我:“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扔你下去?”
若在平日,我極少會在他這種神態下再與他頂嘴。但今夜我就像只豎起倒刺的刺蝟,誰也別惹,否則見誰扎誰。
我抱緊手裏那壺殘酒,忽然笑了:“好啊……你扔吧。我看你早就想扔了我,最好是扔得遠遠的,從今往後不會再煩你,不會再逼着你跟我好。而你,也不需要再對着我逢場作戲……”
胡天玄的胳膊明顯一頓:“逢場作戲?何來此說。”
我吸了吸鼻子,臉頰上的淚痕一片冰涼:“仙哥自己清楚,又何必問我。”
那人眸色映着月華,移開了目光:“我看你現在是越發沒有規矩了,深夜跑至別的男子屋中,還喝得爛醉,是我近來對你太過縱容,所以你便無法無天?”
自己都能爲別人在燈上許願,我就不能去別人屋裏喝個酒?
我氣不打一處來,更聽不得他那些教誨。於是用力一推他的胸膛,低聲吼道:“我去別的男人屋裏喝酒怎麼了!要是他樂意,我還想嫁給他呢!仙哥你管我作甚,反正不要我的人也是你啊,你又憑什麼管我啊!”
胡天玄還在御風,聞言臉色驟寒,忽然無言把胳膊一鬆,當真就凌空把我扔了下去!
“啊——!仙哥——!”我手裏的酒壺甩飛老遠,僅剩的醉意全被驚醒了!
眼看身子簌簌下墜,穿過浮動的月華與層層白霧,離亮着燈的屋舍越來越近!我的一顆心,也同時蹦到了嗓子眼!
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忽然一陣松香迎面撲來,接着一雙有力的胳膊接住了我,將我重新擁攬入懷。
胡天玄足尖點地,抱着我輕盈落在積雪上,眸色冷淡:“可長記性了?”
“……”我是真被嚇到了,蘊滿醉紅的臉頰微微發白,也不敢再嘴硬,窩在他懷裏愣然點頭。
胡天玄也不多言,將我抱回了我的樓闕,步伐沉穩的一路上了樓,將我放在了牀榻上。
我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腦袋,看着那人指尖蘊起靈力往我暖爐中添了柴,而後折至桌旁,曲起白如玉蔥的指節,貼着茶壺面兒探了探溫度。
大概是茶已經涼了,他微微蹙起眉,衣袖輕飄,轉身便往樓下走。
“你去哪兒?”我明明是在跟他置氣的,但見着他離開,卻下意識心慌起來。
胡天玄頓住腳步,微微側頭看着我:“不去哪兒。你睡吧。”
燭火勾勒着他的輪廓,時明時暗。我眯着眼望着他,想要把他看得更真切清晰一點。
見他又要轉身,我一着急,又把他叫住:“等等!我有話要說!”
我抿了抿脣,攥緊手心,還是將那話問了出來:“你的蓮花燈上,許了何願?又是爲了何人?”
胡天玄眸底淌過一絲微愣,復又轉眼歸爲平靜:“問這個做什麼?既是願望,當然不可說。”
“可是那燈……!”
“你醉了,睡吧。有什麼明日再說。”
胡天玄截斷了我的話,衣袖輕拂,果斷的下了樓。
我話沒問出個所以然,又見他這般避而不談的模樣,心裏頭那點委屈和酸澀頓時翻作風起雲涌,不甘和氣惱化作巨獸,瘋狂在我心口的空洞裏叫囂!
我一把抓起枕頭砸到地上,覺得不解氣,又狠狠踹了幾腳被子。
直到精疲力竭,一頭倒在空蕩蕩的牀榻上,敞着四肢,望着天花板喘大氣。
春日寒夜微風瀟瀟,掠動竹葉摩擦,響起一片沙沙聲。
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作罷,便穿了鞋,搖搖晃晃往那人屋裏跑。
屋中燭火透亮,四下寂靜。
我在一樓尋不到人影,便攀着樓梯扶手直接上了二樓。
浴室的大門拉上,隱隱透出昏黃暖光。時有水聲在室內響起,伴隨着越發清晰的松木沉香。
我知曉那人定是在沐浴,也不喊他,想着先去他房裏坐坐,等他出來再談。
於是拖着虛浮的腳步,扶着牆慢慢進了他的房間。
屋內薰香嫋嫋,淡雅整潔。
可正是如此,纔會有哪處略微凌亂,便顯得格外顯著。
我一眼瞧見他掩在輕紗垂簾中的牀榻上,橫七豎八堆滿了東西。走過去撩起紗簾一看,發現竟是除夕夜裏,他展示給我看過的那幾幅畫卷。
其中今年所畫那副丹青,在被褥上完全展開,而畫卷的一角上,竟壓着一盞色彩灼灼的蓮花燈!
這、這怎麼還有一盞蓮花燈?!
我瞳孔微怔,顫着手將那花燈拿起,然後小心翼翼的拉開花瓣,往燈芯上一看。
工工整整的字跡,寫着我再熟悉不過的名字——靈採。
這……這竟是我的花燈……?
我捧着燈的手又冰又冷,一面發抖,一面去燈芯裏翻找自己那張許願籤。
可翻來覆去,無從所獲,我又開始在榻上翻找。手滑到他枕頭下時,忽然觸到了一張紙,拿出來一看,正是我的那張願箋!
願箋是展平的,顯然已經被對方看過了。
我抖着手觸碰上面的字,最後停留在那未曾出口的第三個願望上。
——“願用餘生所有幸運畫押,只換他對我心動哪怕一剎。”
當時許願的虔誠與心中的悸動,通通又涌上了心頭,我一時五味交雜,淚水又蘊紅了眼眶。
“你在做什麼?”
那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的,頓住手上擦頭髮的動作,站在那兒淡淡看着我。
我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猛地站起身,膝頭的花燈也因此滾落在地,花瓣折斷,變得一片狼藉。
胡天玄眉峯微蹙,大步流星走過前來,伸手撿起地上的燈,擡眸看着我道:“你不呆在屋裏睡覺,跑這兒搗什麼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