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搞什麼啊……這副興師問罪的架勢是什麼意思?
我腹誹一句,怔怔地與胡如雪四目相對。見她還在冷眼看着我,忽然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如雪姐,你今日心情不好麼?”我把爐子往懷裏抱了抱,答非所問。
胡如雪掃了一眼我身上披着的外袍,貝齒輕抿紅脣,義正言辭道:“我與你說正經事,你不要岔開話題。”
我本來半倚在茶几上,聞言挺直了腰背,平靜的看着她說:“噢,可我覺得這沒什麼呀。我本就是廟裏的守廟童女,好像這廟中沒有什麼地方是我去不得、且沒有去過的吧?”
“那也得分場合,分時候,分性質。”胡如雪一邊說着,一邊向我走來:“他在辦公的時候向來不許旁人打擾,你在這裏無非就是礙事,而你還不自知。”
我注視着她步步靠近,然後面無表情的停在坐榻前,視線下垂,從高往低直視着我。
我被她盯得渾身不舒服,稍微往後挪了挪身子,沒有迴避她的視線:“可是……你不是也在這兒麼?如雪姐,你來仙哥辦公的地方,難道是有什麼事兒?”
“這是你能管的?”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冷着臉道:“看看你這幅樣子,讓旁人見了怎麼想?”
我跟着她的視線往身上瞅,正疑惑着我這幅樣子怎麼了?卻見她沉着臉,忽然擡起玉手,輕輕握住我肩頭那件外袍的袖子。
我眉頭一皺,警惕道:“幹嘛,你想做什……?”
“譁——”
話未說完,我背後驀然一空,肩上那件黑白外袍的布料在眼前掠過,帶起的風攪亂了桌上未涼的茶煙。
“你……?!”我整個人詫異不已,望着手裏攥着外袍的胡如雪愣了片刻,眉頭頓時擰成一個死結。
“別這樣看着我,小採。”胡如雪把外袍舉在身側,笑得分外柔和:“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擔心天玄哥哥的衣裳被你弄皺了。”
停頓一下,加重了發音。
“他會嫌髒。”
“胡如雪!”我直呼她的大名,眼睛死盯着她。胸膛裏“咚咚”直跳的心臟涌上一陣溫怒,滿腔浮躁的情緒,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地破口而出!
“唰——”突然之間,面前響起一陣衣服布料在空中抖開的聲音。
我話到嘴邊又微頓,餘光瞥見一道身影輕如驚鴻略水而過,在胡如雪愕然的眼神裏,將那件外袍猝不及防地抽走,然後在空中一揚,轉眼又重新披回了我身上。
鋪天蓋地的松木沉香縈繞在周圍,我低垂視線,看着搭在我肩上的那隻白皙修長的手,大腦忽然就開始短路,只剩下滿目的驚訝。
“胡如雪,你胡作非爲也要有個度。”胡天玄擋在我身前,隔絕了胡如雪的視線,神色漠然地看着她。
胡如雪臉色一變,有些不可置信:“天玄哥哥,明明是她……”
“是我的意思。”胡天玄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是我讓採兒來的。她的病還沒好,需要有人看護照顧。所以我讓她來這裏坐着,避免病情加重卻無人發現。”
他一邊說着一邊側過身,替我攏好肩上屬於他的那件衣服,又挑起眼簾凝視着胡如雪,眼神清冷無瀾:“事實就是如此。你若是有什麼意見,大可直接衝着我來。”
其實根本是我自己要來廟裏的,也是我明知仙哥在忙,還要賴在這兒不走的。
我從沒想過仙哥會在這種時候出面護着我,更沒想到他竟還爲了我,面不改色的對胡如雪說出這些謊話。
我心裏抽抽拉拉地一抖,洶涌而出的悸動,瞬時壓過了所有的震驚。
胡如雪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紅脣微張,半晌也接不上話。
我被那人擋在身後,她看不到我的神色,目光順勢微微上擡,冷不防再次觸及到胡天玄淡漠的眼神。
顫抖的羽睫垂下,粉飾眸中泛起的水光。
“我沒有她的得天獨厚,能讓你三番幾次出面袒護。可我也不希望,你會爲了別人與我日漸生疏。”
說到這,胡如雪幾度哽咽,仍舊保持着面上的平靜,不讓轉動的淚珠滾落。
“你照顧她吧……我想起手上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她緩緩轉過身,裙襬在冷空氣裏微揚,然後大步穿過了結界。
我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一言不發的看着她離開,可心裏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痛快。
不知怎的,我恍然想起從前的胡如雪,對我向來都是那般溫柔親切。這麼多年來,也一直如同鄰家姐姐一樣,予我關照與關懷。
可如今我再注視着她那雙依舊柔美漂亮的眼,卻再也尋不回當初的半點親近,與半點親切。
我承認,哪怕如此,心裏或多或少還是會有些難受。
但我深知有些事情改變不了,有些情分也強求不來。
這一切只因自己與她之間,存在着一道跨不過去的溝壑。
而那道溝壑,名爲“胡天玄”。
“怎麼,被人訓斥傻了?”
胡天玄低沉淡然的嗓音落在耳側,驀然將我拉回神。
我擡起眼看他,遲疑一番,問到:“仙哥,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哪樣?”胡天玄擡手輕觸我的臉頰,又探了探額頭的溫度。
我抿了抿脣,低聲說:“就是……好像……對如雪姐有點兇……?”
“還行,體溫不是很燙手。”他面無波瀾,直接無視我剛纔的話。見我一眼不眨地望着他,手撤離了我的額頭,語氣淡淡的道:“走吧,回去。你該按時吃藥了。”
說着輕拂衣袖,從容地往結界那邊走。
我一聽要回去吃藥,當即警鈴大作,表情跟着一僵,直接賴在坐榻上不動了。
胡天玄聽見我沒動靜,頓住腳步,側過身看我:“還不走?等着我抱你?”
我微微瞠目,趕緊擺手:“不不不……不必了……”
話是這樣說,卻看到胡天玄還是朝我走了過來。
我的心跳開始有些不聽話了,趕緊錯開他的目光,刻意清了清嗓:“咳,真的不用,仙哥我能自己……”
“走”字還沒出口,便見他伸手擦過我的身側,從坐榻上拎起了我帶來的包。.七
“你把鯤子也帶來了?”他將鯤蛋取出,託在掌中查看。
我爲剛纔的自作多情汗顏片刻,撓了撓額角碎髮:“嗯,我來廟裏尋你,總不能把它一個人放在家裏吧?出了啥意外,我可付不起責任。”
胡天玄給睡醒的鯤子渡了點靈力,漫不經心的問:“不在幽篁殿好好養病,怎麼突然想起來廟裏尋我。”
我的注意力落在他掌心的柔光上,下意識就答:“當然是想你了啊。”
話一出口便反應過來,立馬不好意思的偏開頭。
胡天玄覆在鯤蛋上微不可查的一頓,倏然擡眸,看了我一眼:“即便如此,我也沒忘記昨日之事。”
說罷斂了掌中靈力,將鯤蛋還給我。
“今晚上,還是鯤子陪你。”
我微微一愣,抱着鯤蛋追上他的腳步:“爲什麼啊,我不要。”
“反對無效。”胡天玄立在結界前,眸也沒回一下。
我撇撇嘴,跟着他穿過結界,左右猶豫了一下,問他:“那我……明天還能來廟中尋你麼?”
那人身姿凜然,連背影都甚是好看。
他的衣襬擦過狐仙廟的門檻,飄在風裏。
“隨你吧。”
他想了一下,又回眸看向我:“若是不好好吃藥,就別來了。”
我一聽這話,纔剛準備上揚的眼尾,立馬就耷拉了下來。
那人卻輕輕勾起脣角,笑着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