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277章 :一葉舟堤
    其實我也不確定,這能不能被稱之爲“舟”。

    它不似普通船隻那般兩頭彎起,而是一塊形如柳葉的木板平行貼在水面上,乘着濯濯水波,在小河裏輕盈的漂浮。

    若說最爲神奇之處,要數木板中上方立着的那顆海棠樹。滿枝煙粉如霧如荼,風一動,便散作三千飛雪,嫋嫋娜娜,零落水中。

    樹前倚着一面圓桌大的綾羅油絹傘,雪色的傘面繪製着一副雨霧山水圖。落英繽紛傾灑傘面,彷彿圖中世界也正逢陽春三月,山河澄澈如洗,風攜亂絮飛花。

    “這……”我盯着滿樹花枝怔愣半天,才擠出了下一句話:“不是說祕境中不許使用法術麼?這舟……哦不是,這木板……哎呀反正就這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胡念清將那雪錦緞佩囊收入袖中,擡起眸來,對我淡淡一笑:“境中的確不能使用法術,但法器卻是可以的。”

    我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瞠目,訝異道:“這木板竟是件法器?”

    “嗯,正是。”

    胡念清微微頷首,白靴點地,輕盈地躍到那漂浮於河面的木板上。

    他長身玉立在漫天飛紅中,側身回眸,看向岸旁的我們:“都先上來吧。在一葉堤上稍作歇息,再慢慢商議後續之事。”

    噢……原來這木板還有名字啊,叫作……“一葉堤”?

    別說,名兒還挺別緻。

    想到這我不禁一笑,然後與其他二人,相繼躍上“一葉堤”。

    這一葉堤,只憑一塊兒木板爲舟,卻比我想象中的要穩。

    我們幾人一同站在上面,就如踩踏着土地一般,木板不僅絲毫未沉,竟連晃也不帶晃一下。

    胡念清不知又唸了個什麼口訣,隨之柔光一瞬即散,便見樹邊寬大的油絹傘下驀然多了一面白玉茶几,及四張腿腳皆雕了花的梨木矮凳。

    “隨意坐吧。”他拂袖擡手,往傘下茶歇處稍稍示意。

    耶律欣拉過矮凳坐下,打量着面前的玉桌煙樹,頗感新鮮地道:“我早前聽聞幽取神後有一法器,便是憑着一枚柳葉化舟。舟上棠樹羅傘春意繾綣,無帆也可憑風御海,逍遙萬里。難不成說的……就是這‘一葉堤’?”

    胡念清掀開壺蓋正欲煮水烹茶,卻被耶律燎從手裏接過了壺盞。

    他把手攏回衣袖,由着那人去。目光停留在紅髮公子哥兒擦拭壺身的雙手上,語氣雲淡風輕的道:“沒錯,‘一葉堤’乃是此次離府修行前,母后贈與我的法器。說起來,它的誕生,還要從我母親患難時的一個夢境說起。”

    我在一旁來了興致,追問到:“噢?看來有故事啊,不知念清可否細說一番?”

    “你這般愛聽他人說故事,不知小叔可知道?”

    耶律燎笑着調侃了我一句,剛想作法引河水入壺,驀然想起這祕境內禁用法術,只好拎着紫砂茶壺起身挪步。

    臨了舟邊,他拂開衣襬曲着單膝蹲下,把壺口沒入一側河面裏,輕輕蕩了蕩。

    待沙壺盛滿清澈的河水後,他又折返而歸,坐了下來。

    我這才朝他輕哼一聲,揚着脣角,同樣調侃道:“怎麼,我聽念清說個故事而已,難道你連這也喫味兒?”

    耶律燎把紫砂壺放到小爐上,聞言輕嗤一聲,薄脣微啓正要說話,沒成想卻被身旁之人打斷了。

    “一樁陳年往事罷了,說說也無妨。”

    白衣玉人笑了笑,順手接過一片落花,捏在指間輕捻,把故事慢慢敘說起來。

    “那時母親爲了尋找被困九重天禁地的神帝,與我父君一同進入了幻虛的結界。”

    “幻虛乃是九重天上專門用來封印上古魔物的禁地,我父母進去不久,卻意外遭遇魔物作梗,兩人也因此被迫分散。”

    “母親受境中幻術干擾,落單後不慎被專門食人七情六慾的魔物魘住。便是在那魔物織造出的夢境中,得遇了一葉堤的原形。”

    故事聽着簡短,其中幾番波折幾番驚險,又哪能用三言兩句道得完。

    我見他落了尾音垂眸飲茶,不由輕嘆:“啊,原來神君與神後也曾有過如此不凡的經歷……只是我有點好奇,那魔物所織造的,是個什麼夢啊?”.七

    說着用手撐着下巴,一臉期待的等他說下去。

    胡念清擡眼看着我,淡淡地笑道:“實不相瞞,其實我與父君都不曾知曉,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夢。只是母后如今偶爾想起那夢中往事,仍舊會爲此輕聲嘆息。”

    我的好奇心仍在泛濫,但卻知道,往往這種時候,便不能再接着追問了。

    唉,實數有點可惜。

    “少主,那‘一葉堤’究竟又是從何而來的?”耶律欣對這法器甚是喜歡,故事於她而言,似乎也不太重要。

    她感興趣的,始終還是這“一葉堤。”

    胡念清也不急着回答,只是曲起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面。

    耶律燎後知後覺的回神,從他身上收回目光,手忙腳亂地收拾起爐上沸騰溢出的茶水。

    胡念清這才接着道:“我母后向來喜歡遊山玩水,觀賞人間江河風光。一葉堤便是她按照那夢中之舟的特點重新繪製,讓我父君尋了九重天上專門製作法器的成衍星君,依照着她的喜好,來替她改良製造的。”

    說到這,我又有疑問了,便單手捧着臉,望着他發問:“那這木板舟,又爲何叫做‘一葉堤’?”

    胡念清也不計較我這般俗氣的稱呼這件法器,仍是神色溫和的解釋:“此舟之名,取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之意。”

    原來如此,竟是個有禪意的名兒。到底是我小瞧了這奇異的木板舟啊。

    舟上飛花如霧如雪,與周圍悠悠盪過的那片蒼茫枯黃的野草,形成鮮明靈動的對比。

    舟行水上,順流而下,和祕境裏的世界互不干擾、卻又相伴平行。

    或許旁人永遠也猜不到,在這不春山裏,有朝一日還會出現這樣的風景。恍然之中,還真有了兩個不同世界,在此相遇相匯的玄妙意味。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耶律燎方纔拿我逗趣之事。

    我雙手接過他遞給我的茶水,眯着眼看着他說:“呵,燎兄是不是早就知曉念清有此神器,所以才故意拿我逗樂取笑?”

    耶律燎悠然呷了口茶,挑了挑眉稍,笑着道:“誒,可不要造謠啊小採。方纔我什麼也沒說,不是麼?”

    我想了想,他好像確實只是發笑,倒也沒說什麼別的話。

    這倒是把我哽了一下。

    之後我忽然反應過來,這莫名其妙的,自己似乎又被他捉弄了一番。

    耶律燎見我神色一怔一愣,甚是有趣,微仰起線條流暢的下顎,又開始笑了起來。

    我拿他沒轍,乾脆低頭喝我的茶,讓他自己樂去吧。

    “喂,靈採。”耶律欣突然撞了撞我的胳膊肘。

    我捧着茶杯,掀起眼簾看向她:“幹嘛?”

    她塗了丹寇的指甲刮在茶杯上,視線斜斜朝我掃來:“沒什麼,就是想到你這麼笨,萬一一不留神你跟我走散了,還得花時間去尋你。嘖,那着實有點煩。”

    “???”

    我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側身瞪了她一眼,拍桌反駁道:“誒不是,耶律欣你會不會說話啊?怎麼還跟燎兄一道揶揄起我來了?”

    小狼女哼了一聲,稍稍清了清嗓子,然後撇開臉去,彆彆扭扭的道:“我可不是揶揄你,我就是想提醒一下……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

    “啥?有麼……”我自己話還沒說完,猛地一拍額頭:“哦我想起來了,確實是有東西要給你!”

    說罷拽過挎包翻了翻,掏出玄塵子送給我的那兩道黃符。

    之前玄塵子把這東西給我的時候,耶律欣恰好也在。但進入祕境時走得匆匆,我便把這黃符和覓寶圖夾在一起,一道揣進了包裏。

    要是這下她沒提醒,一時半會兒的,我估計還想不起這回事來。

    “喏,拿去。”我捏着符,拍到她手臂上:“給我收好了啊,僅此一張,可別搞丟了。”

    “別煩人,這種小事不用你說。”耶律欣仔細把感應符疊好,小心翼翼收進了她的儲物錦袋。

    耶律燎看我倆把這黃符寶貝得緊,一邊把玩着茶杯,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這符有何作用,很貴重麼?”

    我一邊把黃符放回包裏,一邊回答道:“也沒什麼特殊用途,就是能感應對方的位置罷了。這樣一來,也不怕在這偌大的祕境中,不慎與自己的搭檔走失。”

    說着擡起臉笑了笑,學着他先前的語氣,揶揄道:“怎麼,莫非燎兄也想要一張?”

    “嗤,這種東西,我可不需要。”

    耶律燎勾了勾脣角,那雙春風含笑的眼,注視着身旁淡然飲茶的白衣玉人:“無論他身在何處,只要有風經過,我便能穿越千里萬里,輕而易舉的尋到他。”

    別說,燎兄所言還真不是假話。

    我自討無趣的聳聳肩,也不去搭話了。

    正打算把擱在桌上的覓寶圖也收起來,胡念清忽然放了茶杯,修長的手指點在展開的圖捲上,神色也變得很是認真。

    “茶喝了幾杯,話也聊了不少。想來大家也歇息夠了,不如就趁現在,研究一番此行所尋之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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