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331章 :君臨仙山
    雨季過去,蘭溦山院池邊的榆柳越發蔥鬱。

    翠油油的柳條柔柔垂到水裏,風一動,池面驚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我雖人在山院,卻根本沒有心思上課,乾脆趁着夫子不注意偷偷從窗口翻出去,然後隨手摺了根柳條,與薩彌爾坐在柳林裏,倚着婆娑的柳樹曬太陽。

    距離仙哥帶着胡如雪下入雪崖已經過了五日,也就是說,我已經足足五日沒有見到仙哥了。

    聽白芷說,八娘娘向來喜歡出門遊歷,而那日白慈向她求助時,她不巧正在某處深山裏雲遊。

    聽聞了胡如雪的傷勢,她先命人捎來救命急需的幽取清泉水,並交代白慈該如何處理內丹上的濁氣,等她把蹲守的稀有藥材弄到手,就馬上改道折雪山。

    按道理來說,胡如雪已經用過幽取境那個淨化效果超凡的溫泉水,身上的傷勢怎麼也該好了大半纔是,可這都五日了,怎麼還沒見到仙哥從崖下回來呢?

    “唉……”我摘了片柳葉叼在嘴裏,愁緒如同春蠶吐出的絲,密密麻麻地裹緊心臟。

    勒得人透不過氣。

    “這是你今日第十六次嘆氣了。”金髮美人探過身子,笑着扯下我嘴裏的葉片,“若真這麼煩,不如我帶你下山到人間看看?此時人間正逢初夏,風好花盛,很是舒適愜意。”

    這話若是仙哥與我說來,我自是歡喜不已,求之不得。可若換了旁人,人間與我而言,好像就沒有任何的吸引力了。

    說來也真是奇怪,明明自己生於人間,也本該屬於人間,卻在與仙家們生活在一起後,時常忘了自己原本來自哪裏。

    如今提起人間,彷彿自己像是個異鄉客;而有胡天玄在的地方,纔是我眷戀的故鄉。

    但是,現在故鄉又去哪裏了呢?

    想到這,我更是心煩意亂,興致缺缺地搖了下頭,起身拍掉蹭在衣上的乾燥泥土:“不去。”

    “阿焱,走,我們該回去了。”-

    沒有仙哥的幽篁殿,可謂冷清得不能再冷清。

    我穿過曲折迴轉的長廊,踏入我們共同生活的庭院,一陣山風拂面,空氣裏漾着絲絲縷縷綿長又雅緻的蘭花幽香。

    咦?哪兒飄來的花香啊?花圃裏的空谷蘭不是已經開過了麼,難不成……今年它還花開二度啦?

    我不知不覺駐了足,微仰着頭輕輕嗅着風裏的香氣,馨雅清冽的蘭香從鼻腔飄飄然鑽入肺腑,好似一股靈氣在體內走了遭一樣,整個人都驀然變得神清氣爽。

    簡直不要太奇妙。

    這陣香氣越發引起我的好奇心,索性屋也不回了,直接調轉方向,順着清風去尋那風裏蘭香。

    風是從後山雪崖那頭吹來的,我緩步繞着山路,踏上熟悉的地方。

    午後金色的陽光照在皚雪上,折射出一片炫目的光,我隔着崖岸上經久不散的薄霧,在這片柔和的光影裏,虛虛實實地望見了一個人影。

    那人金冠墨發,白衣勝雪,翻飛的衣袂好似舞在風裏的雲絮,有光漏進他袖子裏,映得那皓皚的白更是乾淨剔透。

    如同和光飛塵都在避讓着他,只因羞於沾染他衣。

    他就揹着雙手立在那裏,風華無雙的仙姿,如一位正欲臨風駕鶴的仙。

    我見過一個人,也只有他能把白衣穿出這種一塵不染的味道,於是快步向前,不假思索的喊了他一聲。

    “念清?你不是在學堂麼,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話音剛落我就後悔了,也是這時纔想起,念清的頭髮可是霜花一般的銀色,而面前那人……

    那人終究是被我驚動,他聞聲回眸,恰逢碎光從雲隙裏漏下,如星辰劃過,盡數落進了他的眼裏。

    我瞬間一怔,整個人都愣住了,目光不過與他相撞了兩秒而已,便像是害怕褻瀆了神靈一樣,下意識匆匆低下了頭。

    我也不知爲何會有如此反應。

    明明那雙眼睛與念清生得一樣,但又好像分明不一樣。

    哪怕日後我想了許久,也依舊無法找到精準的詞彙,來形容那究竟是怎樣的一雙眼睛。.七

    就好像紅塵萬物隨風而逝,耳旁傳來空寂悠遠的梵鍾。

    是說不出的震撼,又是道不清的長寧。

    那人也不做聲,就在崖邊安靜地望着我。如蘭的幽香在他周圍縈繞,連時間都似乎停止了。

    我低着頭不知所措,緊張得膝蓋發軟。就在我思索着自己該進還是該退的時候,忽然崖澗裏響起一陣衣袂被風攪動奏起的烈烈聲,而後雪崖上輕輕浮動的清雅蘭香裏,忽然多出了一縷仿若晨間松木枝頭被雪潤過的清冽松香。

    心臟下意識漏了一拍,我倏然擡眼,便見那風姿如玉之人輕盈落在雪地上,如風描摹地眉眼往我這望了一瞬,而後轉身面對着那位白衣仙者,恭敬地拱手作揖:“天玄,拜見神君。”

    哈??等等,等一下,誒不是,這這這……

    眼前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幽趣神君?!仙家界的君主?!九重天上的神邸?!

    我花了好幾分鐘才把宕機的大腦給重啓,然後再也堅持不住,直接兩腿一軟,跪在雪地上給那位神君行了個大禮:“弟弟弟子靈採……拜、拜見神君!”

    “免禮。”

    低沉而清冷的音色,比起仙哥那種蘇到炸耳的性--感,自有一種天生高不可攀的矜貴。

    胡天玄已經直起身子,見我還跪在雪地上半天不動,無奈地嘆了口氣,走過來攬着我的腰把我從地上撈起,順便拍掉我手心裏的雪:“神君已經說免禮了,不用一直跪着。”

    “哦、哦……”我點頭如搗蒜,睫毛簌簌地抖。

    幽取神君不知是什麼神色,大概也在看着我吧,然後便聽到他清冷的聲音,十分隨意地發問:“這位姑娘是?”

    胡天玄擡眸與他對視,恭敬又不失風骨地回答:“稟神君,這是吾的弟馬。”

    我從沒這麼慫過,只敢縮在仙哥的身後低着頭,察覺到那位神君的目光似乎正在審視我,更是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但意外的,他只是淡淡地與胡天玄說:“崖邊冷,你讓她回去吧。”

    “嗯,謝神君。”

    我已經愣住了,直到胡天玄微微側過臉來,垂着眼睫與我說話:“去吧。我與神君有事相談,你回屋裏等我。”

    能走當然好,畢竟真正的神明站在面前,那種另萬物都忽然自覺渺小的氣場,不是每個人都能扛得住的。

    我趕緊抓緊時機,又恭恭敬敬地欠身行了禮,擡頭不捨地望了一眼胡天玄,然後轉過身去,快步離開了這方雪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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