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334章 :山崩前夕
    立夏以後,我終於脫掉了厚重的外套。

    可惜寒山有着終年不化的雪,若想着夏裝,基本算是不可能的事。

    胡如雪的傷也在日漸恢復,八娘娘臨走時留了許多藥材,加上我師父鞍前馬後的照顧,近來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了。

    仙哥還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但空閒時,會去專門看望胡如雪。

    不知是否因爲她於仙哥而言,蒙了一層救命之恩,總覺得仙哥對她的態度,總要比從前溫柔太多。

    每次她一咳嗽,總是楚楚可憐的望着仙哥看,仙哥也不說話,起身便去倒水遞給她。

    她說想看仙哥的畫,仙哥便給她畫畫山水。

    她說想去園裏賞雪,仙哥就摻着她去庭院中散步。

    我跟着仙哥一道去了幾次馨然殿,沒有一回不被氣得險些腦溢血。但明知這其中緣由,更是不能去跟仙哥鬧脾氣。

    於是一來二去,我乾脆就不去了。

    胡天玄瞧出了我不高興,但也沒解釋什麼,只是拉我到身邊坐下,抱着我親了親。

    我向來很好哄,哪怕只是這樣,便也不與他計較了。

    後來一連幾日,他都沒有再去看過胡如雪,我氣消得徹底,也就不再去在意那些事。

    這天他早早出去忙碌,我揉着一夜風月後痠軟的腰,坐在矮榻上喝那碗例行湯藥。

    庭院裏響起一陣腳步聲,我放了碗擡頭一看,只見胡如雪站在門外,冷着臉與我對視。

    “你怎麼來了。”我實在沒力氣起來招呼她,眼睛隨便往坐榻瞟了下,“進來吧,有事坐下說。”

    胡如雪慢慢走近屋裏,先是緩緩打量了一下屋裏的擺設,然後在我對面坐下來,眼睛也不看我,只是冷冷地問到:“靈採,天玄哥哥已經許久沒來看我了,你告訴我,是不是你不讓他來的?”

    我早就料到她會這樣問,從碗碟裏抓了塊糖糕塞嘴裏,邊嚼邊說:“不啊。腿長在仙哥身上,我哪裏管得着?”

    胡如雪眯着眼,毫無徵兆地忽然將碗裏剩餘的糖糕掃到地上,然後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轉過臉來,接着伸手扯開了我的春衫領口!

    細如凝脂的肌膚上,留下了無數曖昧的痕跡,昨夜所有的祕密,就這樣暴露在了空氣中。

    我掙脫她的鉗制,兩手攏着衣襟拉好,忍不住來了脾氣:“你做什麼啊!一大早就來着散播晦氣的嗎!”

    胡如雪紅着眼,像只困獸一眼看着我:“靈採,別以爲你爬上了天玄哥哥的牀,就真的得到他的人了。我告訴你,你不過只是他卦中算中的劫數,而你之所以能存在於折雪山,都是他一步一步走下來的棋罷了。”

    明知是她特意用來激我的話,卻還是下意識攥緊了手心。

    沒喫完的糕點在掌心裏捏得粉碎,我刻意保持着面上的平靜,直直望着她道:“你倒是知道得挺多啊,不如說說看,或許我會相信?”

    胡如雪眼中陰翳起來,紅脣輕挑,冷漠地笑了笑:“你天生孤煞,本是個被人丟棄的賤命,若不是當年他算中極陽之地必有一劫,而此劫數皆因你而起,你覺得他會讓你一個小小凡人,輕易踏進這純淨的拂雪境?”

    “我能遇到仙哥,都是因爲機緣,哪裏是你說的那樣。”我嘴硬地反駁,擡手摁住突然跳動的眼皮。

    “機緣?你相信機緣?”胡如雪笑出了聲,“難道說,你覺得那日你爺爺出事,你家親戚沒請到冥婆婆卻請來了我們,只是一個單純的巧合?”

    “還是說,他不過見你一面,就答應收你做他的弟馬,還把你親自養在身邊,這也是所謂的機緣?”

    “難道不是?”我咬着後槽牙,逼着自己笑。

    “當然不是!”她大吼一聲,笑道,“我告訴你吧,他之所以留你下來,只是因爲他的命格正好可以鎮住你的天煞孤星,只要讓你待在他身側,自然不會讓那個劫數有應驗的機會。”

    捕捉到命格兩字,我瞬時皺起眉:“命格?仙哥他是什麼命格?”

    “好奇麼?”她疊着纖長漂亮的腿,撐着下巴道,“那不如去書房裏打開最下面倒數第二個櫃子,你一看便知。”

    我靜靜看了她片刻,騰地起身,用力踩着腳步向着書房走去。

    我一路走一路告訴自己,不許懷疑仙哥,就只能看看,只要不是仙哥親口說的,斷斷不能去相信。

    我按照胡如雪所說的,尋到了那個抽屜,這是個很不顯眼的位置,一般不提,更不會引起誰的注意。

    我輕輕拉開這個木櫃,浮塵爭相飛散,只見幾張殘舊的書頁壓在櫃子底,我撿起來一張一張的翻閱,隨之眉頭蹙得越來越緊。

    這些書頁的內容,無一例外是關於“天乙”命格闡述與深解,若再細看下去,甚至能辨出這些都是我曾在藏書閣裏借閱的那些書本里,所丟失的那些殘頁。

    怎麼回事,什麼意思……爲什麼仙哥要將這些書頁都撕下來,藏在自己的書房裏?

    “現在可信了?”胡如雪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我身後,抱着胳膊倚在櫃子上,“這還不信,也不要緊。不如再想想別的,例如,你方纔喝的那碗避子湯。”

    我倏然站起來,手裏攥緊那幾張黃頁,一字一句的問:“什麼避子湯?”

    她故作很驚訝的樣子,捂着嘴說到:“哎呀,原來你不知道啊?那湯藥喝了這麼久,該不會不知道那是避子湯吧?”

    我的手開始顫抖,肺腑裏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點燒起來,隱有要爆炸的趨勢。

    我深呼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冷靜:“仙哥說,那是補藥,對我身子有好處。不是你說的什麼鬼避子湯。”

    “嗤呵,真好哄啊。”胡如雪擡手看着指甲,砸着嘴搖頭,“你不過短短几十年壽命,他若真心愛你,定會想留下一個與你相像的孩子。”

    “可惜他並沒有這個打算,因爲你不值得。而這碗避子湯,就是最好的證明。”

    若說之前的那些都是可有可無、舉足輕重的小事,就算事實真是那樣,也根本無所謂。

    但一聽到“孩子”二字,我恍然就想起了那個月色朦朧的夜晚。

    我曾抱着他,祈求他,問他願不願意要一個與他相像的孩子,一個流着我們的血脈、一個共同屬於我們的孩子。

    可是,他並沒回答。

    當時的沉默,我可以告訴自己那是他是並未聽見,而如今得知這些,又叫我……如何面對是好?

    “你閉嘴!休要再繼續挑撥我和仙哥的關係!”

    我大吼出聲,積壓在肺部的東西猛地炸裂,無形的碎片沾着血肉飛濺,令我撕心裂肺。

    眼淚順着臉頰狂涌,我撞開胡如雪一路衝出幽篁殿,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白慈的住所。

    一進門,我便抓着白芷的胳膊,瞪大了通紅的眼:“阿芷你告訴我!你姐姐每日給我送去的究竟是所謂的補藥,還是喝了就不會有身孕的避子湯?!”

    白芷被我吼得一陣發懵,見我精神不對勁,趕緊扶着我坐下:“小採你說什麼啊,你冷靜點……”

    我哪裏還坐得住,只管拽着她流淚:“阿芷,求求你了,求求你告訴我吧……”

    白芷被我這幅模樣嚇壞了,一邊悄悄捏了個傳音決,一邊抿着脣,與我耐心地道:“小採,你聽我說。我姐姐給你配的那符藥,確實是避子湯。”

    轟隆一聲,我似乎聽見了山崩的聲音。

    “但天玄神官特意說明過,只要短效的那一種,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的傷害。”

    “你不要亂想啊,在我們仙家界,避子湯也是常用的東西,這根本代表不了什麼,你可千萬要冷靜。”

    “小採?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小採?小採……”

    世界彷彿坍塌了一樣,我的腦子裏嗡嗡的響,根本再也聽不進任何聲音。

    不出一會兒,白芷收到了來自胡天玄的靈力傳訊,她特意當着我的面播放,讓那人的每個字句都清晰的淌入我的耳朵。

    “抱歉,我現在事務纏身,無法及時趕回。麻煩你先替我照顧小採,並轉告她,等我回去後,自會跟她解釋一切。”

    熟悉的聲音一字不漏的被我接收,落不到地的心臟好像突然歸位。

    好吧,那我就等等吧。

    反正事已至此,不差那麼個一兩天。

    我失魂落魄地吐出一口氣,還沒站穩身子,忽然就被腳下的一陣劇烈顫動給晃得跌倒在地!

    “小採!唉喲……!”白芷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想伸手來抓住我,但隨着地面又一次震動,她也跟着摔到了一旁!

    “轟隆隆——”

    地面在抖動,綠草與泥土晃出一片殘影。

    這次,折雪山好像是真的要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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