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一路寒風,酒也醒了大半。踏進租下的一進小院,便看到瑤雙蹲在兩株開得正豔的復瓣茶花旁。
朗霽走過去跟着一起蹲下:“很好看?”
瑤雙一聽見朗霽聲音,雙眸一亮,站起來搖搖晃晃窩進朗霽懷裏,指着茶花:“朝光,好看!”
朗霽一聽這糯糯的嗓音誇自己好看,高興壞了,伸長手摘下一朵茶花別在小姑娘頭頂扎着的雙丫髻上。
小姑娘摸摸頭上的花,笑着指向另一朵:“朝光,要。”
姑姑說瑤雙不能摘花,那朝光可以摘。
“好好好。”朗霽又摘下一朵插在自個鬢邊。
“叔,要。”
陸進一進門便東張西望起來,尋找那個窈窕的身影,聽見小姑娘叫自己,忙低頭問:“姑姑呢?”
“姑,飯。叔,要。”
陸進一聽便知蕙娘在廚房做飯,隨手接過瑤雙遞來的花,夾在耳朵上就要往廚房去。
正巧蕙娘做好飯菜端了出來,卻見三人摘了自己伺候好半月才成活的花,頓時氣得直跺腳!
……
廳堂內,朗霽抱着瑤雙,自己喫一口,再喂瑤雙喫一口。
瑤雙伸手不停扒拉着朗霽的酒杯。
朗霽索性端着酒杯給她嚐了一口,辣得她直吐小舌頭,被蕙娘瞪了好幾眼才罷休。
酒勁上來,小姑娘雙頰嫣紅,醉醺醺地使勁伸長手去抓朗霽的腦袋,朗霽疑惑低頭,瑤雙抱着直接上嘴啃。
嚇得朗霽趕忙擡頭遠離:“什麼毛病?喝醉酒啃人頭皮?”
陸進跟蕙娘見此樂得不行。
瑤雙嘟囔着不罷休,朗霽從懷中掏出一個陶土捏成的淺褐色小撲滿塞到瑤雙手裏,這才把自己的大頭從她口中解救下來。
裏面放了銅板,搖晃起來鈴鈴鐺鐺直響,小姑娘雙手捧着愛不釋手。
朗霽又掏出一個紅色錢袋,放到蕙娘桌面前:“壓歲錢,給你的。”
陸進趕緊跟着摸出兩個紅色錢袋,大的給蕙娘,小的給瑤雙:“都有,祝來年平平安安,萬事如意!”
蕙娘捏着兩個紅袋子,舉袖拭去眼角的溼潤:“論年紀奴最長,如何使得……”
陸進見不得她哭,緊跟着解釋:“男人給女人錢天經地義,哪裏使不得!”
蕙娘撲哧笑了:“還未及弱冠呢。”
陸進被說得不好意思,卻忍不住小聲反駁:“那也是個男人……”
朗霽見陸進這般模樣,眉頭微挑,平時跟自己說話大小聲,現在卻姿態扭捏,忒做作。
正待調侃他兩句,瑤雙手中的撲滿不小心砸落在地,瞬間碎成好幾瓣,銅錢灑了一地。
糟糕。
“嗚哇嗚嗚嗚……”瑤雙大着嗓門哭嚎起來,正得意的禮物,冷不丁碎了,莫說是小孩子,大人都得緩和許久。
“沒事,再買一個……不,買一堆撲滿,莫哭莫哭啊……”
蕙娘讓朗霽抱着瑤雙到一邊去,別踩到碎瓷傷了腳,自己則去拿掃帚簸箕來清掃碎片。
瑤雙指着大門:“買!”
“好好好,咱騎大馬去買。”
“大馬,大馬,撲啊,撲啊……”
陸進正暗自慶幸終於能跟陸蕙娘單獨相處,誰知——
“他倆人呢?”
“朝光帶小姑娘上街去買撲滿。”
“不說現在還有誰開鋪子,就這麼帶小姑娘去?沒加件衣裳?”
“沒……沒啊……騎馬去的,很快回來。”
“這麼冷的天還帶她騎馬!缺心眼不是?小姑娘年幼體弱回來怕是要得風寒,你趕緊帶件外衣追去!”
“……哦,好……”
獨處計劃泡湯。
朗霽酒意上頭,抱着瑤雙滿城亂逛。
說來也怪,春節總是比不得其他節日熱鬧,街上鋪子攤子一關,倒比往常更顯冷清。
估計熱鬧的是家裏頭吧。
青石板上染了一層薄雪,馬蹄踩在其上,“嘎吱”作響。
瑤雙窩在朗霽懷裏,咿咿呀呀唱着聽不懂的曲兒,開心得不復剛剛傷心的小模樣。
朗霽雙腿一夾馬肚,加速馳騁起來,穿街過巷,瑤雙笑得更加大聲。
鬢角粉色的茶花掉落在某條巷子,滿城只有這條小巷留下他們醉酒歡鬧的證據。
最後撲滿沒買到,朗霽捱了一陣罵。
半夜,瑤雙果然發起了高燒。
嚇得朗霽束手無策,請了郎中,又抱着小姑娘一整夜不撒手。
朗霽索性請了假,在家裏照顧着她。
小姑娘生病的這幾天,朗霽可難熬了,沒人給他好臉色看,不止蕙娘,連陸進那小子也是時不時對着自己翻白眼,等回軍營怕是要好好治理治理那丫的。
照看小姑娘期間,朗霽親手打造了個銀圈長命鎖,上刻“平安”二字,佩戴在小姑娘的脖頸處,以佑她平安健康長大。
這一戴便是十多年,直至小姑娘及笄後收到朗霽新送的項圈才替換下來。
瑤雙這一病,起起伏伏,待到臨近元宵節纔好起來,就是人又瘦了回去。
元宵這晚,小姑娘正吵着要去街上逛花燈,蕙娘不答應,就哭,朗霽好說歹說,下了三道保證,才終於把小姑娘拐了出來。
現在他可不敢大意,看小姑娘生病自己也心疼,於是裏三層外三層,頭上還加了一頂羊羔皮製成的磕腦。
胖娃娃騎着朗霽的脖子,二人一齊向夜市進發。
朗霽提議讓蕙娘也上街逛逛散散心,誰知蕙娘卻搖頭罷手。
當年在京城時,對熱鬧最爲嚮往,時常都得上街擠一擠,經歷過這麼多事反而覺得平靜的生活最難能可貴。
陸進見蕙娘不上街,跟着一口回絕朗霽的提議。
朗霽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在瑤雙聲聲催促中慢悠悠走出家門。
元宵節着實熱鬧多啦,一隊魚燈遊尋着從旁邊經過,瑤雙伸出喫糖葫蘆喫得滿是紅糖漬的小手,在魚燈身上摸了摸,邊摸邊咯咯笑起來。
糖涎順着她咧着的嘴角,全部滴到了朗霽戴着的黑紗抓角頭巾上。
遠遠見一老漢在賣花燈,朗霽扛着小姑娘便往那邊去。
幾名文人圍着猜字謎,朗霽自認文采一般,指着衆多花燈問瑤雙:“想要哪一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