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霽與陸進一人拉住種宜一邊,把他架開。
種宜使出一身蠻力甩開朗霽與陸進。
陸進:“八郎!你冷靜點!”
種宜雙目赤紅,面目猙獰道:“我沒法冷靜!”
朗霽走上前去:“來,我陪你打!”
話音剛落,種宜一拳送了過去,朗霽偏頭避開,一手握住他的拳頭,一手衝着種宜腋下而去。
二人你來我往,拳拳生風。
陸進跑去扶起吳革,只見他頂着一臉青紫看着打鬥的二人,嘴裏吐出一口血沫:“晦氣!”
朗霽顴骨被打中,瞬間高腫起來,種宜也沒好到哪去,朗霽把他的頭夾在腋下,對着他的臉就是重重幾拳,種宜跪倒在地,朗霽一鬆手,他整個人朝前撲去,朗霽也累得躺倒在溪邊草地上。
“可以冷靜了吧?”
種宜捂着臉無聲哭泣:“你不知道,前些天,我七哥讓我寫信給我其他哥哥們,我還推三阻四……現在……即使寫了他們也收不到了……嗚嗚……”
作爲種仲平的老來子,他出生時大哥已成家,大哥家大朗跟自己也僅差半歲,平日裏幾個哥哥都寵着他,闖禍也幫他兜着……一下子失去四個親人,心中的哀痛可想而知。
吳革與陸進聽着心裏直泛酸,癱坐在草地上,靜靜陪着他。
哭了許久,太陽從東緩緩向西騰挪,種宜才稍稍平復下情緒,翻身坐了起來。
朗霽枕着雙臂斜眼看他,“死者長已矣,存者且偷生,還是好好想想活着的人吧,老將軍的痛不比你輕。”
一語點醒夢中人,種宜這纔想起自家老爹,白髮人送黑髮人,年歲也大了,如何承受得住!
種宜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我得去慶州……”
正此時,一陣縹緲鼓聲傳來,在空谷裏迴盪,緊接着喊殺聲四起。
四人精神頓時緊繃起來,現在這邊是傷的傷,殘的殘,如若遇到敵襲,必得交代在這裏不可!何況聽這戰鼓聲,喊殺聲,敵襲之數恐怕不下百人。
朗霽瞄了眼吳革,暗自猜想是不是昨夜牛心堡的人跑來報復,畢竟他們昨夜射出的箭矢上,刻的是吳革的旗號。
“快走!”朗霽翻身而起。
四人撥轉馬頭朝來時路飛奔逃命。
趕了半刻鐘的路卻不見任何人追來。
朗霽勒馬而停,伏在地面上細聽,皺眉道:“奇怪,怎麼人沒有追來?”
其他三人也勒馬看着朗霽。
“許是我們逃得快!”陸進猜測。
種宜與吳革也甚感怪異。
“事有蹊蹺,按理說大張旗鼓出動這麼多人,不可能放過我們。”
朗霽翻身上馬:“你們在這裏等着,我去看看。”
陸進跟種宜二話不說也跟着去了。
吳革一臉不情不願:“保命要緊,還跑回去做什麼?小心誤入敵兵圈套。”
三人根本沒理會他說的話,一甩馬鞭,甩了他一臉塵土。
吳革咳嗽出聲,見四周只剩自己一人,感到有點怕怕的,於是也運馬綴在幾人後頭。
及至回到原地,種宜正巧從另一邊下來,遞給朗霽一面旗幟,想來也是猜到了原因。
“河西家的字?”朗霽不太確定,他最近跟着元無異習射弓箭,順帶學了點羌人語言,只會說和聽一些戰時用語,文字倒是認不得的。
種宜搖頭:“看着不像。”種宜僅會些簡單的西夏文字,只因西夏文字過於繁冗複雜,實在難學得很。
趙元昊即位後便廢去宋所賜西平王封號,自尊天子可汗,稱帝河西一帶,並命人創造西夏文字,下令“既制蕃書、遵爲國字,凡國中藝文誥牒,盡易蕃書”,由此可見其拒絕向宋稱臣之決心。
朗霽把旗面扯下收進懷裏,打算回去問問元無異。
“怎麼回事?”吳革問道。
朗霽笑笑:“虛驚一場,這羣人很聰明,利用空谷傳響,激揚久絕的道理,營造兵多將廣的陣勢炸我們,實際人數估計比我們多不了幾個。”
回到軍營,朗霽立馬攜着旗幟去找元無異。
只見元無異拿着旗幟看了兩眼:“這不是西夏字,從哪兒得來的?”
朗霽便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複述一遍,元無異難得展顏大笑:“這是西蕃文字。”
西蕃,指吐蕃諸部族。
“上面寫的什麼?”
“欺南陵溫。”
元無異眉弓處細看有一小傷疤,導致右邊眉尾被斷開,一作出挑眉的動作,便給硬朗的長相更添幾分粗獷。
朗霽細細嚼着這四個字,實在猜不出具體意思。
元無異也不再兜圈子:“若我沒記錯的話,吐蕃目前的贊普(君主)便是叫的這個名字。”
“吐蕃贊普?怎會出現在這一帶?”
元無異搖頭,亦是不解。
不過既敢刻意留下旗號,想必也是個行事磊落之人,朗霽瞬間對此人產生興趣:“你對此人瞭解多少?”
“不大瞭解,我朝與吐蕃諸部衝突不大,倒是聽說這個欺南陵溫本人比較親‘宋’,而其論逋(宰相)比較親‘夏’,但目前吐蕃實際掌權者,乃其論逋李立遵。”
朗霽摩挲着小指斷截處,不禁陷入沉思。
烏雲壓城,蔽日千嶂,旌旗獵獵,金鼓起,馬嘯鳴。
西風裹挾黃沙揚在臉上,割得人生疼。
梁利甫帳下副將烏恆瑞與拓跋乙二人奉命攜七千步騎兵向青澗城進發,揚言三日內攻下城池,活抓吳革。
青澗城知城事種記率諸將士守城,派遣步兵指揮使吳革與騎兵指揮使元無異領兵作戰。
雙方在城外十里鏖戰一天,陷入膠着狀態。
吳革打得甚是憋屈,對方主力全都追着自個旗號猛攻,也不知哪兒招他們惹他們了!
“這羣鳥廝,看爺爺好欺負不是!”吳革一刀划向一黨項兵脖子。
腳邊白草被鮮血染成簇簇貓尾紅。
朗霽與賀英交換了個心知肚明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