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夫人在上 >第25章 撒野
    弱冠之年的生辰,對楚雲都來說是不敢回頭看的日子。

    那日也下着如今這般的暴雨。

    他翻窗進了她的閨房,沒有心思去在乎自己同落湯雞一般,只一味盯着她,語氣極爲不善:“來看看本該在我生辰宴上的二姑娘,在忙些什麼。”

    她平日裏本就不太看得上他的,向來冷得很,那日也是一樣。恐是自己身上也沒什麼好樣子,她相較於平日的冷漠,還多了份恐懼。

    真是同驚懼的小兔子一模一樣,縮在一旁,只在他進來時看了他,之後便一直垂着眼。

    “雨太大。”

    她的聲音不大,聽在他的耳中卻是震耳欲聾。他幾乎氣得不知所以,可也不知道那氣從何而來,總之是從沒用過那樣兇狠的語氣同她說過話:“別人能來,你便不能來?”

    他剋制着不讓她發現他即將氾濫的失落,拿出自己侯爺的威嚴。

    可她只是沉默,肩膀卻沒停下發抖。好一會兒後,她才說道:“臣女自小懼怕雷鳴之聲,當真出不得門。”

    好像就有什麼東西重重擊打了他一遭。

    轟隆隆——

    又是一陣雷聲。

    天氣也在嘲諷他的自以爲是,也在幸災樂禍他又將一切搞砸。

    本想借着生辰同她再近一些,他甚至連給陸家人的禮都已想好贈送的由頭,自以爲準備得極爲充分。可見她沒來他就失去理智,壓抑半場宴會,終是半路撇下滿堂賓客,來到這裏。

    可如今該怎麼辦?

    他靠近一些,她果然後退。他就不再往前走了。

    該如何解釋那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感受?楚雲都從未遇到過。他實在擔憂,又問她:“那你可還好?還怕嗎?”

    她眉眼冷淡,恭敬得很:“在家中自然還好。多謝侯爺關心。”

    短短一句話,他就被刺得體無完膚。

    怎的又變成這樣了?她明明答應了他不再喊他侯爺了。

    是他又做錯什麼了?就因爲他要她來自己的生辰宴嗎?可他怎能知道她害怕雷鳴?她從未同他說過。

    他想說話,喉嚨卻似被狠狠掐住。

    他哪裏錯了?錯的明明是她,是她不告訴自己的。是她嬌氣得連雷鳴都怕。

    彼時的楚雲都已陷入難以言說的情緒中,絕不能也絕不想讓陸知酒看出自己的不安,所以他出言抱怨她“嬌氣”後很快翻窗離開。

    他策馬趕來,如今又策馬離開。

    只是來時的方向明確,現下卻如無頭蒼蠅般亂竄。他沒有傘,也沒有蓑衣,就這樣無遮無擋地狂奔於暴雨之中。

    他打馬馳過上京長長的街道,在煙雨迷濛中來到城郊的樹林。這裏的風和雨都有脾氣,樹木與花草被它們打得歪東倒西。

    很久以前,他剛剛入了鐵騎營,因爲能力太過出衆惹人眼紅,時常被同僚毆打。他不言不語,閒暇時只跑來這裏,或是練武或是散心。

    沙場揚名之後,他步步高昇,倒幾乎不再有人難爲他。可水漲船高的身份,也意味着要面對更多官場與權力的鬥爭。他仍是喜歡一個人跑來這片城郊的樹林。

    可遇到她後,他很久沒來過了。

    無論心情好還是不好,但凡閒了下來,他便總是想去找她。也無論她同自己說了幾句話,總歸是會讓他忘記煩惱。

    可二十歲生辰這日的楚雲都,一個人在城郊的樹林站了很久。

    雨絲毫沒有小下來的意思,他閉上眼睛,感受着雨點打在身上的微微的疼痛。

    噼裏啪啦,沙沙沙。

    雨落在樹葉上,樹葉被風吹動,所有的聲音都一股腦鑽入他的耳朵。

    可是,他突然什麼都聽不到了,在萬籟俱寂中重重地倒了下去。

    ——

    “大夫說主子是氣急攻心,倒無大礙。衣裳也換好了。”楚蓮向陸知酒稟告道,“小姐,可以進去了。”

    陸知酒點點頭,朝屏風後走去。

    楚雲都躺在她的臥榻之上,緊緊閉着眼睛。也不知是夢到了什麼,他的眉頭鎖着。

    陸知酒在他身邊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雖說大夫說他沒有大礙,但他就那樣在自己面前暈倒,她總還是心有餘悸。

    手上傳來的體溫好似正常,可陸知酒不放心。

    以前在青州的時候,孃親也總不放心大夫說的什麼無礙,喜歡自己拿眼皮試試她的額頭才安心下來。陸知酒想到這,看楚雲都一眼,在看到他睡得極沉的樣子時,就俯身朝他靠近。

    距離一指,榻上之人卻猛然睜開了眼。

    他目光尚且渙散而空洞,但陸知酒反應快,立馬坐直了身子。

    兩人對視好半天,楚雲都沙啞着嗓子,有氣無力地開口:“你做什麼?”

    陸知酒轉轉眼珠,一本正經地回道:“看看你醒了沒。”

    一時無言,陸知酒就想着再說幾句關心他一下,正在此時,榻上之人翻了個身,面朝裏去了。

    陸知酒:“……”

    蜷縮的背影沒有再翻轉回來的意思,只從那牀榻之上傳來一聲:“若是無事,你回去吧。”

    突然被驅趕的陸知酒一臉無語,憋了一陣本想不與他計較,卻在要起身時仍是感到不快,於是不客氣地說道:“這是我的寢屋。”

    楚雲都的背影明顯僵了一僵,片刻後他突然掀被坐了起來,毫不猶豫地光着腳就要往外走。

    陸知酒看傻了眼,在他路過自己時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他:“楚雲都!”

    楚雲都被拽住胳膊,腳步頓停,卻並未轉身。

    陸知酒也順勢站了起來:“你剛纔暈倒了知道嗎?這才醒又鬧什麼?”

    楚雲都聽了覺得荒唐,回過頭看她:“我鬧?不是你說的這是你的寢屋?我現下要回去了,不擾你了,你仍是不滿意嗎?是不是我做什麼你都不滿意?”

    這兇得很的質問讓陸知酒嚇了一跳,手上力道鬆了一些,楚雲都有所感,瞥了一眼,下定了決心一般撤回了自己的胳膊,就又要轉身走了。

    陸知酒哪能讓他就這麼離開,連忙又追趕了幾步攔住他:“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才醒,多休息一下才好,況且都這麼晚了,外頭的雨也還沒停,你又要去哪呢?”

    “去哪?”楚雲都輕笑一聲,那笑裏有着自嘲,“我自是回我那不值二姑娘踏足的院子。”

    陸知酒聞言皺了眉,聲音很低:“你說什麼呢……”

    楚雲都心裏不好過,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閉了閉眼,等到再睜眼時就是更加狠心,一眼都不看陸知酒,繞過她就要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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