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夫人在上 >第33章 恨過
    半夜的時候,陸知酒果真疼醒了,她捂着胳膊蜷縮在牀邊,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她的動靜實屬很小,可楚雲都的五感靈敏,很快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幾乎是立馬便掀了簾子撐上了牀,俯身着急地問:“笙笙,是疼嗎?”

    陸知酒睜開眼,看着他微弱地點了點頭。

    楚雲都擡起手,卻又不知該落在何處,最後只得去握了她的手:“你抓着我,疼就抓我。”

    他的手心仍是溫暖,包裹住她的,不知是他的安撫作用還是他的手傳遞過來了什麼力量,她的疼痛居然真的神奇地減弱了幾分。

    陸知酒默默地握緊了。

    見她神情鬆快了些許,楚雲都的緊張也被驅散,他慢慢沿着牀邊跪坐在腳踏上,垂首無聲地看她。

    陸知酒爲了不壓到傷口,向右側臥着,楚雲都湊得又近,兩人的呼吸便自然交錯在一起。

    傷口的疼痛終於漸漸隱去,相應的,對於四周的感知便又重新靈敏了起來。陸知酒將微闔起的眼悄然睜開些。

    未點燭火,今夜也無月,故而屋內幾不可視物。

    剛纔楚雲都怎麼就能如此準確地找到她的位置呢?

    陸知酒的手指動了動,楚雲都的衣料摩擦聲便又響起,他溫熱的呼吸再近了些:“還是難受?我叫大夫吧,換個藥興許好些。”

    他言罷便要起身,陸知酒拉住了他:“不難受了。我只是……睡不着。”

    楚雲都鬆了口氣,重新坐好,開口時聲音壓得更低,似乎生怕驚擾了什麼:“是想睡睡不着,還是不太想睡?”

    陸知酒想了會兒,回道:“可能是不太想睡。”

    楚雲都的拇指無意識摩挲着她的虎口,順着她說道:“既是不想睡,我陪你說說話可好?”

    默然片刻,陸知酒點了點頭,又想起屋中實在是漆黑得很,便又“嗯”了一聲。

    半晌後。

    “……不是說要陪我說話的嗎?”

    陸知酒在夜色中瞪了半天眼,一句話都沒有聽到。

    楚雲都:“……”

    陸知酒心中本就壓着不少事,見他還如此說話不算話,自然也就不太快活,收回了手便躺平了,語氣帶着些怨懟:“不想說便算了。”

    楚雲都手裏一空,連忙說道:“要不,笙笙你問我問題吧?我答,總不至於會說些什麼惹你不高興了。”

    他言語之中的顧慮叫陸知酒有些驚訝。

    她側頭,想解釋些什麼,卻無從解釋。

    默了半天,她還是問了:“今日之事,你可有眉目?”

    楚雲都想了想,答道:“嗯。”

    “有就好,若是沒有……”若是沒有,她便要去想辦法了。

    齊海與他必定是有什麼樑子的,她現在倒是不清楚,可也總有弄清楚的方法。

    楚雲都向來不會同她說什麼朝堂之事,這麼久以來都是如此,所以她對他的處境其實並不太瞭解,知道的興許還不如道聽途說的百姓多。

    想到這她便又有些失落:“我不想摻和這些,想來你也不願意讓我摻和。”

    楚雲都下意識回道:“不……”

    “你聽我說。”陸知酒打斷他。

    楚雲都便老老實實閉了嘴。

    陸知酒的思緒飄遠了,等到回神,問了句似乎並未有什麼關聯的話:“雲都,你恨過誰嗎?”

    楚雲都能在一片黑暗中將她看得清晰,於是她的認真他都盡收眼中。

    她不是隨意問問的。

    楚雲都想起曾經種種,有隱隱的痛意從心口傳來,他輕聲回:“恨過。”

    恨過,也依然恨着。

    恨輕易便能得到自己的求之不得,恨將他珍視的棄之如敝履,恨將他珍之重之的視如草芥。

    “我也恨,最恨的是自己後知後覺。”陸知酒的聲音也放得很輕,有些娓娓道來的意味,“以前,我不知輕重,以爲重要的事實際上輕如鴻毛,不屑一顧的事卻實乃世間難得。我的好運氣都被我這樣耗光了……”

    “不是的,笙笙。”楚雲都重新尋了她的手,捏緊,語氣堅定,“你會永遠有好運氣,我所有的運氣都給你。”

    他說得真切動情,陸知酒卻問道:“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在了呢?”

    楚雲都一怔。

    “如果你不在了,我怎麼辦?”

    這是這一世的陸知酒問的話,卻也是爲着前兩世的陸知酒所問。

    楚雲都回道:“我不會不在的。”

    他依舊說得真誠,可陸知酒的心裏卻悵然。

    他又何曾想過自己會離她而去?她是最清楚不過他想與她廝守終生的。

    可無論是第一世他死在了自己面前,還是第二世他病痛纏身,她也面目全非,他們都沒能有什麼好的結局。

    陸知酒難言,只得沉默下來。

    楚雲都感覺到她不願再多說,也不知該如何安撫,心頭髮悶,便輕輕趴在了牀沿,於黑暗中注視着她的方向。

    終是沉眠無話。

    半夜的時候,陸知酒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陣低低的迴應聲吵醒,她睜開眼,便見得楚雲都理了理外袍,似要出門。

    她湎於夢中未能清醒,心生恐慌,猛然坐起身來:“雲都?!”

    楚雲都一驚,轉過身來坐回了牀邊,幫她將被褥攏好,聲音輕柔:“怎的了,笙笙?”

    陸知酒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拉扯得傷口十分疼痛,卻無暇顧及:“你要去哪?不許走!”

    她難得語氣如此強勢,楚雲都覺得奇怪,伸手拍撫着她的背:“祁陽醒了,我去看看。你繼續睡吧,我很快回來……傷口還疼嗎?”

    在陸知酒的沉默中,楚雲都改了口:“我不去了,待我同大夫說一聲……”

    片刻後,陸知酒卻放開了他,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去吧。去看看祁陽還好嗎。”

    楚雲都看着她,確認她恢復平靜後,又囑咐值夜的丫頭不得有半刻鬆懈,這才起身離開。

    屋內,祁陽正半靠牀頭往嘴裏灌着苦哈哈的藥,楚雲都便進來了。

    夜色深沉,楚雲都也面色不虞,冷漠地停於牀前。

    屋中的小廝被他威壓所震,只偷偷擡眼看一眼便低下頭加快手中速度,拿起托盤告了退。

    祁陽看着那小廝落荒而逃的模樣,心中更是慌亂。他忙放下了藥碗,掀了被子下了牀。

    他剛要跪下,楚雲都便開了口:“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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