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季教主。”教衆打開洞門後,跪下道。
“嗯。”季竇真應了聲走進去後,從裏面將洞門關上。
冰凌洞洞口的機關設計得十分巧妙,從外面開關關上的門,能用外面或者裏面的機關打開,但如果是裏面開關關上的門,只能用裏面的機關打開。因而,季教主這一進去,誰都打擾不了他,除非他自己想出來。
三炷香的工夫,洞門打開,看門的教衆應聲跪下。
出來的是笙田,黑色的頭髮輕拂英俊年少的臉龐:“教主在內研修,不得打擾。我有事去趟白虎幫,太陽落山之前回來,若教內有急事,捎信給我。”
“是。”
此刻,白虎幫幫主顧之久正在自家的大花園裏曬太陽。金髮少年慵懶地眯着眼,舒展着四肢躺在臥椅上,看似悠閒,其實腦子一刻不停歇,腦海裏正過濾着上午走訪幫內各家分鋪的情景。
“來人。”顧之久突然開口。
幫衆似是早已習慣,第一時間湊上去問:“幫主有何吩咐?”
“把第六分鋪的夥計給我叫來。”
“幫主這··”第六分鋪的夥計可是有不下三十個人呢。
“我話還沒說完。據我目測,那夥計是裏頭第四高的,年紀約莫二十出頭,皮膚近小麥色,濃眉大眼,一扯嗓攬客脖子上青筋就會暴起。這樣說,可有頭緒?如果還沒有,我可以繼續說。”顧之久用手擋住陽光,微微睜開眼道。
“幫主好記性,聽幫主一說,您找的是虎子無疑。”
顧之久點點頭道:“噢,叫他過來。”
虎子來的一路上,都很忐忑,突然被顧幫主點名召見,實在一點頭緒都沒有。
顧之久聽到腳步聲,慢慢豎起上半身,看了一眼虎子道:“別緊張,隨便聊聊。”
虎子捏着衣角道:“幫幫主,您想聊什麼?”
“聊聊你最近看上的姑娘吧。”顧之久道。
幫主一語中的,虎子亂了手腳:“這幫主不是的我哎”
顧之久擡頭看過去道:“我看到了,你拿着姑娘的繡花手絹愁眉苦臉。你爲情所困,會影響到對客人的服務,我想如果能幫你解決你的個人情感問題,對你對我都好,我希望我的手下能心情愉悅地給客人提供最優質的服務。”
虎子愣住,萬萬沒想到高高在上的顧幫主,會在意他們這些下人身上的小事。都道顧幫主是江湖上絕頂聰明的人物,若他能幫忙,什麼難事似乎都變得易解決。
顧之久一擡手,賜了座:“坐下慢慢說。”
虎子坐下後,抓了抓頭,不自信地開口:“我只是身份低微的平民,也沒什麼本事,而她她”
“我明白,她一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顧之久用手支着側臉,緩緩道,“看那手絹的材質和繡花的手藝,便知這姑娘是大戶人家。她既然願意將貼身之物贈你,說明對你也有幾分情意。這姑娘既然看得上你,自然因爲你也有你的長處,你何必自卑。問題只是在於,如何衝破這高低貴賤的世俗等級,讓你們有機會在一起。”
虎子喫驚地張大嘴巴,他還什麼都沒說,顧幫主卻已知□□分。
“是哪家姑娘?”顧之久綻開一絲笑容,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特別溫暖。
“是鄰縣王縣令的女兒。”虎子低聲道,“王縣令對這唯一的女兒尤其疼愛。王姑娘偏偏是這般高貴的身份,我我想我是高攀不上的,顧幫主,我想我還是”
顧之久沉默片刻,問道:“我問你,如果你是賈員外的兒子,你還有什麼顧忌嗎?”
“賈員外?他可是鄰縣最有錢的人,這這怎麼可能呢,顧幫主,我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虎子顯然受到了驚嚇,險些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顧之久的手指輕輕在髮梢打了個圈,運籌帷幄地一笑:“來兩個人。”
“在,幫主。”兩人應聲上前。
顧之久看向其中一人道:“你去王縣令府邸,向他提親,就說賈員外的公子想要迎娶他家千金。”
虎子啞口無言,大氣不敢喘。
顧之久看向另一個人道:“你去賈員外那裏,就說有個十分出色的小夥,被王縣令招攬去當了女婿,問賈員外,讓他認個乾兒子如何。”
兩人離開後,顧之久對虎子說:“別憂心了,回去一邊幹活一邊等好消息吧。”
虎子不是特別明白,只覺得幫主兩頭都撒了謊,這可如何是好?虎子倉皇地起身,鞠了個躬,猶豫道:“幫主,您爲了我,撒了這麼大的謊,會不會得罪兩邊的人?小的小的實在是過意不去。”
“只要你和那王姑娘成了親,這怎麼會是謊呢?”顧之久輕笑,擺了擺手道,“你下去吧,凡事有我擔着,你只管好好幹活兒。”
這一刻,虎子深刻地感受到,什麼叫樹大好乘涼。
虎子走後,顧之久伸了個大懶腰,往屋內走去,進屋後,方纔拿起書,就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方纔那法子,妙阿,之久。”聲音含笑,不冷不熱。
顧之久隨之一顫,皺眉尋聲看過去,一忍再忍,才收起了咬牙切齒之態道:“笙田,許久不見,身體可好?”
笙田傾身過去,手搭在顧之久肩頭,輕笑道:“多虧之久出手相救,已無大礙。”
顧之久挑眉,身體一動,甩開肩頭的手:“既然如此,乖乖呆在青龍教就好,來我白虎幫做什麼?”
“喲,老朋友火氣這麼大?”笙田也不惱,彎着嘴角笑道,“沒錯,我是青龍教的人。季教主爲了剖開瞧一下你這腦袋,設了讓我中毒的局,騙你去討解藥,從而達成最初的目的。”
顧之久冷笑:“你與你們季教主演的這場戲,一定演得很過癮吧。”
“之久這般涉險救我,有情有義,我一輩子都會惦記着。”笙田說話總帶着幾分變味的笑意。
顧之久沉下臉,拂袖背過身道:“不用惦記,你請回吧!”
笙田依舊保持笑容,充耳不聞就近坐下,自顧自一手拿起茶壺,一手拿起反扣桌面的茶杯。
顧之久聽見茶水傾入杯中的聲音,猛得轉身,厲色看着笙田,不置一詞。
笙田舉起茶杯問:“要喝嗎?”
認識笙田的時間不短了,顧之久深知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要不然也不會一再突然消失,又一再突然出現。他的消失,從來沒有理由,但他的出現,一定帶着目的。
顧之久跟着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看都不看笙田一眼。
笙田只得縮回手,輕啜一口茶後,緩緩道:“之久,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顧之久晃了晃茶杯,沒說話。
笙田從懷裏摸出兩塊雕刻形狀不同的玉佩道:“這兩塊玉佩都不是純玉,卻一樣重,我想問,如何才能知道,其中哪一塊要大一些。”
顧之久聽了,冷笑道:“你大可將其碾成粉末,裝相同的杯裏,看看平面高低。”
笙田愣了下,笑道:“之久何故出歪主意?這兩塊玉雖不純,雕工卻是難得的精良,碾成粉末豈不是太可惜了。”
顧之久擱下杯子,思忖片刻,便了然於心,似笑非笑道:“看來神仙閣閣主一放話,人人都迷上了‘六絕’,連青龍教也不例外,看上天地劍了?”
笙田眼神隨之一凜,片刻,臉上才又掛上笑容:“之久果然聰明。”
顧之久拿起笙田的兩塊玉佩把玩,不鹹不淡道:“你拐着彎子問我,是想破了天地劍的謎局,這種天下人人都想知道的答案,我憑什麼告訴你?”
笙田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縮,笑容泛僵:“這麼說,老朋友這次是不願幫忙了。”
“自從你爲季教主的一己私慾,利用我開始,我就沒有你這個朋友了。”
笙田緩緩起身,勾起的嘴角帶着六七分邪氣,語氣有些飄忽,吐字卻清楚:“若我不把你當朋友,你一輩子被騙到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顧之久幾乎把手裏的玉佩捏碎,深吸一口氣,將玉佩丟在桌上,發出“咣噹”的聲響。
笙田收起玉佩,彎下腰,近距離看着顧之久金棕色的瞳孔,淡淡道:“之久,凡事,沒必要做得那麼絕對。”笙田點漆般的眸子,如幽靜深潭,深不見底,無波無瀾,靜得可怕冷得徹骨。
顧之久沉聲道:“滾。”
笙田直起身,沒再說什麼,自行離去。
此時,躺在顧之久屋頂上的任子兮,打了個哈欠,見笙田已走遠,便也悄然離開,回到客棧找葉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