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腳的老狐狸發現自己被銳利的目光盯視,怔愕一秒後,他極度自然地換上另一幅嘴臉,漫不經心掩飾道:“那個cityhunter究竟是誰?”

    喬熙禮貌笑笑,沒搭話,從衣兜掏出名片,“鄭先生,如果你想到什麼,或者,”他故意頓了頓,“你察覺到某個人有可能威脅到你的性命安全,請隨時聯繫我。”

    “這裏還有個別緻的小裝置,若鄭先生覺得生命受到威脅,只要按一下按鈕,不管刀山火海,我們都會全力營救。”

    豹子將天才自制的小玩意放在桌上,裏邊裝有衛星定位,按動開關,網絡終端就能收到定位信息。

    不等鄭勳有任何表示,三人便轉身離去。

    不速之客走後,鄭勳怒紅的臉爆出青筋,陰狠的目光滲出無法遏制的恐懼,“砰!”的一聲砸碎旁邊的酒瓶,管家慌張走進來。

    “先、先生,有什麼吩咐?”

    一身戾氣的鄭勳像個羅剎:“滾出去!”

    聲音剛響起,寒毛倒豎的管家拔腿就跑。

    年代久遠的記憶因恐懼逐漸浮現,如同詛咒般的皺褶紙張,歪斜的炭筆字,一筆一劃間還透着兒童的稚氣,但內容去教人毛骨悚然:我會一個一個把你們,都殺掉。

    ·

    連續放血案件陷入了僵局,從狗仔到黃明晉,由黃明晉牽撬動了一個犯罪集團,又因一張25年前的舊照翻出當年偏遠山區的命案,照片中的五人已經死了三人。

    席淺淺又不自禁翻出兩年前江明的入室劫殺案,江明的死是必然的嗎?如果她當初沒有激怒嫌疑人,嫌疑人沒有失心瘋的舉動,江明不死,那案件是否會有轉機?

    而且,江明的案件疑點頗多,從行動來看,他更像是遵循某種命令而非自主行動,疑點在於江明爲何要殺害女事主,事後他也一直堅稱自己當晚只是行竊,一問及女事主他就一味答“不知道”、“我沒有”,根本無法斷定他是記憶缺失還是在掩飾什麼。

    江明的案件,又是否與25年前的案件相關?

    思緒不自覺往禁忌之門靠,席淺淺趕緊晃了晃腦袋,她可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癲狂起來,自從那晚在喬熙面前失控後,她就有意識避開遺忘的區域,但也並非完全不去想,無法一口喫掉整個蛋糕,她就耐心地一口一口喫。

    席淺淺實在是無法接受因恐懼而選擇遺忘的這一論證,她很清楚自己的恐懼源在哪裏,兇徒的相貌、他的名字,以及他喊出的名字,這些統統不不足爲懼,她連鋒芒冰寒的刀尖都能記住……

    神經線猛地一揪,席淺淺趕緊搖晃腦袋,這纔是她的恐懼源,絕對無法深入的死亡恐懼。

    這纔是她唯一恐懼的深淵。

    雖然很模糊,但席淺淺還是能分清兩者間的區別,對於事件全貌的恐懼,更多來自一種……莫名的心理暗示,似乎心底有個外來聲音以恐嚇的方式阻止她回憶?

    那晚癲狂過後,喬熙很慎重地找她談過話,目的就是讓她別再糾結被遺忘的記憶,魔王生怕她又陷入魔怔狀態中無法自拔。

    席淺淺信誓旦旦答應了,轉過頭卻又小心翼翼地開啓自己的小計劃,最近幾天的努力嘗試讓她逐漸摸索出一套適合撬門的方法,雖然無法一下子回想起事件的全貌,但可以慢慢滲透,在情緒還沒完全崩壞的邊緣瘋狂試探那道禁忌之門。

    嘗試撬鎖了幾天,她腦海中已經依稀回想起那隻黝黑皸裂且精瘦的手,往上,黑褐色的手臂肌肉繃緊,一身寬鬆輕薄的淡藍色衣服,有種病態的消瘦感,鎖骨很凸出,下巴處胡茬有些骯髒……

    神經突然緊繃,席淺淺猛地拍了一下額頭,將深究的念頭打散,慌張拿起水杯猛灌。

    平復情緒後,她有些心虛地望向辦公室,透過玻璃,她精準捕捉到室內的男人,冷峻的側臉眉頭緊皺,凝肅的目光緊盯着屏幕,像是被什麼難題卡住,深沉冷肅,身上還似乎籠罩了層冷酷的黑霧?

    席淺淺不禁一怔,魔王到底看什麼看得殺氣騰騰了?

    此時喬熙的電腦屏幕裏播放的,正是兩年前席淺淺被江明劫持的視頻錄像。

    畫面中的芭比被面目猙獰的男人箍住脖子,臉上卻沒有半點畏懼,天真得就像個人造芭比娃娃,就算被熊孩子肢解,俏臉依舊抱持精緻的微笑,不慌不忙,讓人不禁產生荒唐的念頭,江明劫持的只不過是一個人形大小的巨型芭比玩偶。

    見過莫燁刑後,喬熙一方面制止席淺淺回想,一方面又在意起她的失憶狀態,想通過當初的錄像視頻尋找些蛛絲馬跡,卻意外發現……當時的芭比竟在不停地試探江明!

    江明被擊斃後,警方多次查看了當初的劫持畫面,整個劫持過程持續了約半小時,面目猙獰,神情惶恐的江明眼神飄忽,嘴不停動,似乎在說些什麼,警方請來專業的脣語專家解讀江明口中的碎碎念,但收穫甚微,只當那是嫌疑人譫妄時的瘋言瘋語。

    一直以來,警方的側重點都在江明身上,試圖從他的口型和神情狀態讀出些端倪,卻鮮少有留意席淺淺的,只當她是心大,從未細探究過她行動背後的因由,更未思考過,她喊住兇徒時臉上的驚恐,爲什麼會在被劫持的過程中逐漸消散,隨之換上一副挑釁惹事的輕挑態度。

    喬熙滾了滾乾澀的喉嚨,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得心臟相當難受,他抓起旁邊的水杯猛喝一大口,視線不自禁瞟向某處。

    埋頭苦思的豹子剛擡頭,就看見一幕有趣的畫面,喬熙跟席淺淺拿着水杯遙遙相望,眉目傳情。

    臥槽!

    豹子險些喊出聲,一時間他都不知該感嘆兩人的進展神速,還是責怪他們太明目張膽虐狗。

    心虛的席淺淺下意識地挪開視線,喬熙則在她別過臉後感到煩躁不安。

    反覆多次觀看錄像,喬熙從芭比時而緊皺的眉頭不難看出,她一直很專注地聽江明的瘋言瘋語,瞳孔有過好幾次的慌亂擴張,似乎聽到了震驚的消息,喬熙越看越有種莫名的篤定,兩年前的芭比一定是從江明口中套出了重要的信息!

    一直以來,就連芭比本人都認定,她的挑釁刺激了嫌疑人,導致兇徒出現過激行爲,可此刻喬熙卻有不同看法,當時芭比一定是捕捉到嫌疑人的某種不安情緒,繼而發起攻擊,並巧妙利用嫌疑人的恐懼來套話,她是故意挑起嫌疑人的狂躁,從而尋找機會,伺機逃跑。

    事實證明,她的挑釁成功了,她惹瘋嫌疑人後如願逃出魔掌,一切都很順利,只是……

    她被周圍的驚喊聲影響了,沒有義無反顧跑到底。一旁的刑警已經蓄勢待發,朝江明撲去,只要芭比不回頭,江明的刀就追不上她。

    整個劫持過程,席淺淺唯一做錯的,就是駐足轉身。

    喬熙心一揪,拳頭握緊,此刻他竟覺得自己是在替含冤受屈的芭比翻案,聰明又勇敢的芭比憑一己之力逃出嫌疑人的魔掌,甚至還誘導嫌疑人說出了重要的線索,但因爲最後的變故,她將自己定性爲罪人,飽受精神折磨,還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席淺淺因爲愧疚和恐懼陷入魔怔狀態,似乎有個聲音不停跟她說,是你激怒了嫌疑人,導致一系列嚴重的後果,還險些害死了一名刑警。

    在重度的精神壓力下,芭比不得已選擇遺忘。

    一股莫名的衝動讓喬熙倏然站起,此刻,他好想將嬌小的芭比擁入懷中。

    觀察者豹子被那突然拔地而起的氣勢嚇了一跳,若非喬熙迷霧般的深邃目光仍緊盯着席淺淺,豹子都以爲魔王是要來暴揍他的,誰叫你丫的觀察!

    不過,魔王那神態是怎麼回事?他似乎要想將人家姑娘喫掉?豹子猛地一顫,這這這……這也太狂暴了吧?!他就出差幾天,兩人的感情就升級到乾柴烈火了?

    這念頭一出,豹子就感受到錐心刺骨的煞氣,魔王的目光已經轉向他,但沒有秋波,也沒有霧氣,清冽寒冷得像深冬的堅冰,鋒利兇狠,此刻他有種被千刀萬剮的感覺。

    現在魔王想喫他,不過是另一種喫法:生吞活剝。

    饒是暴力門神也扛不住,麻溜鑽入桌底。

    下班後,席淺淺總覺得喬熙用關愛智障的目光看她,那幽深複雜的眼神讓她相當惶恐,魔王該不會是看穿了她的“撬鎖計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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