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午休時間,席淺淺在伸了個懶腰癱坐在椅子上,翻看伍擇天給她發來的畢業照片,邊看邊嘴角上揚,看着照片上熟悉的校園環境,笑容滿面的舊友,她莫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慨。

    曾經一同努力拼搏的淚與汗,最終化作爽朗的笑容鎖在照片裏。

    突然,她上揚的嘴角猛地緊抿,划動照片的指尖快速往回撥,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指尖在顫抖。

    碧空如洗,陽光燦爛,學校植物豐富的□□充滿東南亞風情,在一棵高大的樹蔭下,一羣女同學做着各種鬼臉和一個男人合影。

    高大英俊的男人帶着一如往日的溫柔淺笑,身穿筆挺的西裝,在搞怪的女生中卻不顯侷促,反倒很和諧,他胸前的小口袋處彆着一枚……銀質十字架胸針。

    照片中的胸針與莊園酒店命案中,保安在案發樓層門禁外撿到的胸針神似。

    微微錯愕後,席淺淺繼續翻看畢業照,但心緒發生轉變,接下來的整個下午都心事重重,她多次比兩枚胸針的造型結構,單憑肉眼的判斷無法將二者區分。

    臨近下班前,席淺淺發出一條約飯消息,很快得到對方的肯定回覆。

    ·

    “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塞車,等很久了?”

    “我也是剛到。”

    席淺淺笑着看向眼前的男人,對方露出一貫溫和的笑臉,“怎麼突然請我喫飯了?有事?”

    席淺淺佯裝氣鼓鼓道:“導師,不該是你請我喫飯嗎?我可是窮得人盡皆知的!”

    “那我豈不是自己撞上來被你坑了?”莫燁刑笑着將餐牌遞給她,“想喫什麼?”

    點餐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閒聊。

    “最近怎麼沒見你去接芯姐姐下班?”

    嗅到八卦氣息的莫燁刑佯裝嚴肅說:“別亂想,她只是向我諮詢心理問題。”

    席淺淺不買他的賬,繼續調皮說:“當初給我做心理輔導的時候,也沒見你來宿舍樓下接我呀。”

    莫燁刑拿她沒轍,無奈笑笑,坦誠道:“好吧,我承認我對她一見鍾情。”

    席淺淺愕然,並非因爲莫燁刑的坦然,而是,他居然也會心動!

    “別看聖僧似的看我,”莫燁刑無奈笑說:“我是個俗人,也是有七情六慾的。如果我能早點遇到她就好了,只可惜……”

    莫燁刑沒有說下去,悵然望向窗外,神色落寞,黯淡的目光溢出……絕望。

    席淺淺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腦海中冒出他不談戀愛的荒唐理由,怕死。一直以來,她都只當這是莫燁刑拒絕追求者的藉口,然而此刻席淺淺卻發現,他對死亡有某種常人沒有的畏懼,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可惜……你怕死?”

    莫燁刑被逗笑了,“沒想到你還記得?確實,我怕死,無法像常人那樣去追求幸福。”

    “你的身體是有什麼……毛病嗎?”在席淺淺看來,莫燁刑健壯得像頭牛,絲毫沒有生病的跡象。

    莫燁刑苦笑聳肩:“算是吧。”

    “我不懂,那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早點遇到芯姐姐,你就不怕死了?我的意思是,你身體的毛病就有可能治癒了?”

    莫燁刑若有所思,思緒飄到好遠,似在回憶,又似在悔恨,好一會才模棱兩可嘆氣說:“大概會吧。”

    “那你不打算追求芯姐姐了?”

    “她拒絕我了。”

    他回答得快且乾脆利落,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又像是強裝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席淺淺一時間啞然,沒找到合適的話。

    此時菜上了,莫燁刑也順勢改變談話方向,口吻輕鬆灑脫,只是眸底深處,那抹晦暗的落寞絕望揮之不去。

    “那樁命案還沒有頭緒嗎?”

    席淺淺搖頭,轉身從揹包裏拿出平板電腦,解鎖後遞給莫燁刑,“我來就是想讓問問導師的意見,這是我給兇手描摹的心理輪廓,你幫我看看唄。”

    “你認爲兇手是在復仇?”看完後,莫燁刑喝了口羅宋湯,微酸的湯汁讓他的喉嚨有些發緊。

    “嗯。”

    席淺淺並沒向莫燁刑透露,兩樁案件的死者都捲入25年前偏遠山區的命案。

    莫燁刑低笑了聲,打趣說:“怎麼不考慮一下cityhunter的個人英雄主義?這可是主流意向。”

    席淺淺也笑了,順勢反問:“導師也認爲,這是某個孤膽英雄伸出的‘正義之手’?”

    莫燁刑聳聳肩,“有時候也只有暴力能對抗暴力。”

    “那……英雄有罪嗎?”席淺淺放下筷子,神情嚴肅,眼底浮起一抹疑惑的陰霾,“殺害罪人的‘英雄’,有罪嗎?”

    莫燁刑拿水杯的手一頓,嘴角露出不置可否的嘲弄淺笑,清冷的嗓音沒有半點情感,如同無情的宣判:“每個人都必須爲他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眼前的莫燁刑讓席淺淺感到陌生,當他連嘴角那抹哂笑收起後,那張俊美柔和的臉顯得冰冷鋒利,像是換了個人。

    當他溫厚的笑臉再次浮現在眼前時,席淺淺驀地一僵,感覺身體的血液都凝固冰凍,腦海裏冒出一個駭人的念頭:眼前的男人帶着一副顛撲不破的溫柔假面具。

    直到晚餐結束,席淺淺都沒問出那枚胸針的事,胸針是他掉的嗎?還是說他有一枚同款胸針?

    簡單的問題卻讓席淺淺顧忌重重,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正極力排斥心底的某個念頭,同樣沒意識到,她竟有點害怕知道真相,或者說,她在排斥自己引以爲傲的預感。

    車窗外,明暗交替的光影掠過,在恍惚的一瞬間,席淺淺毫無準備,脫口而出問:“導師,你參加過花園茶會嗎?聽說每晚都會很火爆。”

    “莊園酒店17樓的花園茶會?沒見識過呢,花園的景觀還是在大堂的海報上看的。”

    “你沒上過17樓?”席淺淺下意識地改變慵懶坐姿,挺直腰背看向莫燁刑。

    “沒呢,最近有點忙。聽說那裏是觀賞楓葉的最佳地點,過段時間就該遍地紅葉了,到時候再去看看。”莫燁刑別過臉微笑說。

    “嗯,那一定會很美。”隔了一陣,席淺淺忽然想起什麼說:“啊,我剛纔走得太匆忙,忘拿一份文件了,導師你可以送我回警局嗎?”

    ·

    晚上八點。

    喬熙聽到走廊上傳來細微的動靜,他即刻起身,一開門就看到失魂落魄的席淺淺,她呆然看向他,空洞無神的眼睛頃刻間紅潤起來,像是憋了良久的眼淚終於能暢快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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