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大，浪很狂，月亮很光。
席淺淺胃部又涌起一陣噁心感，緊張的氣氛讓她渾身發冷顫抖，等待着真相，有很想證實兇手另有其人。
輕淺的“咿呀”聲出奇地衝破海浪聲，席淺淺心絃猛地一提，跟徐芯盈交換了一個眼色，對方顯然也注意到那微弱的動靜。
窗戶縫隙逐漸延展，直到完全打開。一個巨大的黑影塞滿了窗口，不消半會，探出一個身影來。
明亮的月光下，席淺淺看見了熟悉的輪廓，剎那間，她感覺心臟要從喉嚨迸出，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眼前掠過黑影，腳步釀蹌，耳邊只有呼呼的狂風在吹。
呼嘯的海浪聲將她的心打亂了，呼吸變得急促，恐懼幾乎讓她昏厥。
-
剛探出半個身子，莫燁刑就察覺到微妙的氣息，灼熱的目光穿過黑暗，在他身上引起心理上的刺痛。
“導、導師？”
“目標出現。”
席淺淺發顫的嗓音響起的同時，徐芯盈低幽的聲音也透過對講機傳開。
那冷靜淡漠的聲音似乎有某種魔力，黑暗中，她英姿煞爽，堅定的目光摻着疏遠，莫燁刑只覺身體僵滯，體內的力量逐漸瓦解，他的雙手在找支撐，但在徐芯盈看來，他是在摸索危險武器。
“不許動！”
他突然被逗笑了，十指攤開擺在胸前搖晃，輕快地口吻似在撫哄一隻戒備十足的小貓：“別擔心，我不會造成任何威脅。”
說着，他朝懸崖邊走去。
“站住，不許動！”
“這恐怕不能聽你的。”他邁着平穩的步伐，側過頭衝她微笑道，黯淡的眸光中透着哀傷。
“導師！”席淺淺邊喊邊朝莫燁刑跑去，但對方不讓她靠近。
k組的其他成員已抵達，呈扇形裹挾之勢將莫燁刑圍住，被圍堵的男人依舊背對衆人，從容地朝懸崖邊走去，衆人緊跟其後。
強風獵獵作響，吹來海水的腥鹹，空氣中透着詭譎的肅靜，莫燁刑的動向讓大夥兒很不安，那孤傲的背影透着超然的決絕。
“你就是那個孩子？”
呼嘯風聲中響起喬熙低沉的嗓音，莫燁刑平穩的腳步忽地一頓，面向黑暗的臉龐露出驚詫，他沒料到，他們居然能追查到那樁案子！
緊張的情緒幾乎令莫燁刑瞬間轉身，脫口問道：“你們追查到了那樁案子？”
“你就是那個孩子？”喬熙不答，重複追問，銳利的目光緊盯着莫燁刑，似乎想要透過什麼方式來將他辨認。
“沒錯，”莫燁刑的聲音不大，在狂風中甚至有些聽不清楚，但的神情堅定，迷離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一方土地，似在回憶，“那五個混蛋把我的人生都毀了，我能做的，就是替他報仇。”
“他是你什麼人？”
“我看着他們將他活生生打死了，”莫燁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喃喃自語，他的語調平穩，沒什麼溫度，“我沒有去幫他，自那之後，那雙冰冷怨恨的眼睛就一直跟着我，無論我走到哪裏，命運都將我繞回去，要我去贖罪，爲自己的膽小窩囊負上責任，我只能替他復仇，將他們一個個……”
莫燁刑驚愕看向怒吼的徐芯盈，她的冷厲的目光像一道灼熱的火焰，火焰深處填滿了失望，他別過眼，不敢看那雙苛責的眼睛。
“我別無選擇，”莫燁刑垂下眼眸，聲音裏透着孩童的無助，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我無法面對那雙眼睛，充血的眼球冰冷蝕骨，以及那聲‘膽小鬼！’那輕蔑怨恨的語氣到現在我還記得。當我以爲自己終於戰勝心魔的時候，命運……給了我復仇的機會。”
狂風呼呼作響，聽衆面面相覷，並嘗試解讀他的隻言片語。
一個幼小的孩童親眼目睹血腥的毆打畫面，他認爲自己有責任去幫助被衆人圍毆的李智，或許李智在臨死前，曾用渙散又無助的絕望目光看着他，佈滿血絲的赤紅雙眼給莫燁刑帶來巨大的衝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恐怖陰影，並將這誤解爲是無言責怨，怒斥他膽小無能。
內心的愧疚自責不停吞噬他的理智，在意外得知當年的兇徒下落後，做出了瘋狂的行爲。
“導師，你誤解他的意思了！”席淺淺衝男人大吼，莫燁刑極端的想法讓她震驚，像他那樣理智的人居然還會鑽牛角尖？！
別說席淺淺，就連剛認識他不久的徐芯盈大感到意外，這跟他早前應對她母親的心理問題時所展現的才學和超然冷靜完全不一樣，她沒想到，就連莫燁刑也有無法抗拒的心魔！
莫燁刑自嘲笑笑，搖頭，“我很清楚，那的確是責備的眼神，我只有復仇才能得到原諒。”
“爲什麼？”徐芯盈的聲音起初有些清冷，“你明明知道，那只是心理作祟，哪會有人要求一個孩子替自己復仇？！就算有！瘋的人是他，又不是你，以你的聰明理性，根本無需理那個瘋狂的念頭，你沒必要背那麼沉重的罪責！”
徐芯盈越說越激動，她邊說邊走向前，像是要跟莫燁刑近距離對峙。
莫燁刑一時亂了神，冷漠無情的眼眸忽而變得溫潤，擴散的瞳仁除了震驚，更多的是感動，他原以爲，她會因他的殘忍屠殺而厭惡他的。
霎時間，莫燁刑腦海裏閃過一連串的念頭，如果能早點遇見她，或許他真的能對抗心魔。自從目睹了那場圍毆後，他對人生就再也沒有期待，鑽研心理學也只不過是爲了忘掉那個噩夢，忘掉那雙流着淚，飽含怨恨責備的眼睛。年月漸長，當他以爲一切都要過去的時候……
贖罪的機會來了。
命運跟他開了個可惡的玩笑，如果順序能顛倒一下，在機會出現前率先認識了她，那他或許就會有真正意義上的勇敢，而非……爲了贖罪肆意縱容，丟掉理性。
他確實是個膽小鬼，從前是，現在也是，但命運偏偏讓徐芯盈出現，並在無路可逃的時候，給他帶來可以對抗殘局的勇氣，彷彿在捉弄完他後還狠狠嘲笑一番，似在說：現在我給你勇氣了，可你又能怎麼樣呢？
他能怎麼樣呢？他只能繼續復仇。
莫燁刑清冷嗤笑了聲，唯一值得慶幸的理由也教人心酸，至少她不喜歡他，他只是自己亂了心，而已不至於影響到別人。
徐芯盈不緊不慢靠近，舉止自然，或者說，是想讓他覺得自然，好掩蓋她的擒拿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