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酒店的楓葉都轉紅了,壯觀的橙紅色令人迷醉,越過波光粼粼的湖面,那座鑽紅色的大樓顯得格外深沉。太陽很耀眼,席淺淺用手半遮擋着臉,一夜沒睡的她露出疲憊之色。

    昨天夜裏,她的腦袋經受了一場大風暴:劫持事件、江明死前的叫囂、被催眠、發狂被送進精神病院、尖銳折磨神經的金屬刮擦聲、無法回想劫持事件的不解恐懼、破碎夢境中的兩個身影,以及那出讓她感到餘味糟糕的電影——《地獄天使》和莫燁刑在懸崖前的不解歉意和他明明沒有復仇心理卻要執行任務的動機。

    在喬熙去見他哥的當兒,席淺淺在喬母的注視下靈魂出竅了將近兩小時,喬母一度以爲她飛昇了。

    劫持事件後只是暫時受驚的她,在莫燁刑的催眠下複述了江明的嘶喊。在藥物和催眠的作用下,她迷迷糊糊地看到了兩個模糊的身影,並聽到了關於復仇的討論,後來在夢境的加工下,變成了噩夢中的對話。

    爲了壓制她即將復甦的記憶,莫燁刑微妙地利用了她對負傷刑警對愧疚刺激她的神經,讓她癲狂不安,以此來將她送入精神病院,作更進一步的“記憶遏制”。

    在精神病院的那幾天,她的記憶被反覆挑起,又被身體的疼痛和令人難以忍受的折人聲音壓下,不停重複,以此來完成巴甫洛夫的實驗,每當她一想起相關的記憶,身體疼痛和精神的折磨也會隨之而來,她越強迫挖掘記憶,神經就越脆弱,就像隔着一塊玻璃,看見卻無法觸碰,陷入蜜蜂的執着中,在那小塊玻璃前不停衝撞,最終導致無能狂怒,情緒失控。

    “膽小鬼”是洪葉壽對莫燁刑的指責,並非來自李智的死前怨言。莫燁刑爲了彌補當年怯懦,無條件地幫助洪葉壽,甚至不惜失掉性命,席淺淺這才明白他在懸崖邊說所說的話,命運給了他贖罪的機會……

    兩年前洪葉壽會到她們學校來,也許只是爲了接近她,想從她口中探出江明死前的話,但出於某種巧合,洪葉壽率先重遇莫燁刑,兩人在看見對方的剎那就認出了彼此。

    然後她就有了所謂的“選擇性失憶”,洪葉壽會邀請她去看電影,大概是她復仇已經接近尾聲,想要喚醒她的記憶。

    席淺淺感覺眼睛有些酸澀,她忽然想起高中時讀過的短篇小說,歐亨利的《命運之路》,裏邊的主人公無論選擇哪一條岔路,最終都死在了槍下。

    “在想什麼?”車廂內想起了低沉的嗓音。

    席淺淺轉過臉,悶聲問:“頭兒,你相信命運嗎?”

    喬熙看了她一眼,沒立刻搭話,車拐向右方,磚紅色的大樓就出現在眼前,下車前,他才說:“這就要看你怎麼信了。”

    跟在後方的警員也下了車,k組成員已經抵達了酒店門口,不等席淺淺回話,喬熙就快步朝前走,她下意識地擡頭望向高樓,洪葉壽此刻正在套房裏等着被逮捕,不知爲何,席淺淺突然涌起一股惡寒。

    “小淺!”

    天才的叫喚讓她回過神,她趕忙追上大家。

    一羣人擠進電梯,逼仄的空間又使她產生不適感,隨着樓層的上升,她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

    “叮!”

    突然的聲響嚇了她一跳,眼前昏黑,無法驅走的惡寒讓她想反胃,就在那電光一閃間,她看見死神走過。

    太遲了!他們不該接受喬總的請求,不該延遲逮捕洪葉壽!

    ——復仇成功後,該死的就是復仇者了。

    這是《地獄天使》裏的臺詞。

    電梯門還沒完全打開,席淺淺就發狂般衝了出去,她從來沒有跑過那麼快,心臟快要炸開。

    “砰——!”

    虛掩的門被她撞開又遇障礙物彈回來,那不重的回彈力將她“拍”在地上,緊跟在她身後的喬熙觸碰到她冰冷發軟的身體,嗅到血腥味的瞬間,他明白了芭比的異常。

    染血的牀單上,着裝工整的女子平躺着,右手擱在小腹上,左手向外攤開,浸在血泊的中心裏,褐紅色的血跡還沒完全乾透。

    負責逮捕的刑警撤離,換法醫上場。

    死者的左手腕劃臉一道很深的傷口,死因是失血致死,掉落在牀底下的針筒裏有x毒物的殘留。

    大夥兒面面相覷。

    “莫燁刑的毒劑不是隻有五份嗎?”豹子不解地撓頭。

    “的確只有五份,”喬熙的聲音從玄關處傳來,手裏拿着當日鄭勳拼命護着的項鍊盒,“但莫燁刑並沒有將毒劑帶在身上,而是放到錦盒裏,洪葉壽以私會的名義約鄭勳到小木屋,並要求其保密……”

    “難怪鄭勳會如此神祕,還斬釘截鐵說是狗仔暴露了他的行蹤,原來他在等的人是洪葉壽。”壯漢接過喬熙的話說。

    喬熙點點頭,向前走了一步,踩到了掉進桌下縫隙的什麼東西,他將那硬邦邦的東西撿了起來。

    大家眼睛一亮,鄭勳嘴裏那條高級定製、價值連城的寶石項鍊印入眼簾,仔細看會發現“love洪葉壽”的小字,當晚鄭勳會如此激動就是害怕被人發現他與洪葉壽的祕密來往。

    衆人的心情又沉了一沉,就連一向只有科學精神的jack法醫也難得有了生死的情感面思考,他看着面容姣好的女子,死亡還沒有完全剝奪她的容貌,皮囊還在,但消逝的生命力已經讓她開始腐爛。

    輕紗窗簾被風吹起,窗外大片的紅楓葉蔚爲壯觀,一身潔白裝束的美麗女子安詳地躺着,身旁是大片的血跡,殷紅與潔白,不知爲何,jack法醫突然覺得這是一副畫,如果要爲其命名的話,那就叫……《地獄天使》。

    搜查人員發現了一枚黑色耳釘,與在狗仔死亡現場周邊發現的耳釘材質相同,並有一樣的編號,後來證實是洪葉壽在《地獄天使》的宣傳海報裏所戴的黑色耳釘;此外還發現鄭勳用以與死者聯繫的手機;經過指紋採集配對,掉落在狗仔死亡現場的老爺機上sim卡的指紋屬於洪葉壽。

    搜查很快就結束了,洪葉壽的屍體被移走,只餘留一攤觸目驚心的血跡,她並沒有留下遺書,只有一封給喬總的信。

    看着滿園深紅色的楓葉,席淺淺突然對這片第一次來,就滿懷期待的美景百感交集。

    曾經她深以爲這片迷人的景色能治癒世間所有苦悶,然而,此時的她卻看到了另一番景象,眼前的赤紅像吞噬人的火海,一如莫燁刑跳崖後,對大海的遼闊壯觀產生了無法抑制的恐懼。

    無論是大海還是楓葉,它們都對人類的生死無動於衷,更不會顧及人類的悲喜,不理會人類賦予它們的象徵意義,萬物都一如既往地遵照自然的規律運轉,心無旁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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