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好了，”林雲帆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我並非是那等無理取鬧的人，再說了，我瞧寶玉雖然被寵的有些無法無天，但是到底不能算是無可救藥。”
林黛玉瞬間有了不祥的預感：“……哥哥，你想要作甚？”
林雲帆露出了一個純良的笑容：“自然是和他多交流交流，努力帶挈寶玉走上正途啊。”
林黛玉：……
——
這件事情就和林雲帆預料當中的一樣，並沒有翻起多大的水花。晚間林雲帆和林黛玉一起去給賈老太君請安，賈母對他們依舊笑眯眯的十分親切，一點兒都沒有嫌隙。
看來賈母並不知道早上發生的事情，林黛玉暗地裏鬆了口氣。
林雲帆也神態自然地和賈母說笑，他人活了兩輩子，應付這樣的場面手到擒來，若說賈母昨兒還因爲林雲帆和賈寶玉的暗潮涌動而感到有些不自在，今天的賈母就是將林雲帆當成了親孫子一樣，整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林黛玉有時候不得不佩服自家哥哥這張嘴，真真的是舌燦蓮花。
巧的是，屋內正笑得開心的時候，賈寶玉也到了。
他進來之後看到了林雲帆，先是一驚，旋即便略微瑟縮了一下，但最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卻還是挺起了胸膛，上前來給賈母行了禮。
林雲帆趁機打量了他一番——走路正常，不過有些晃，看來腿還在軟着，除此之外毫無異樣。
就是嘛，不就繞着梨香院跑了二十圈，這運動量根本就是毛毛雨。
賈母並未察覺賈寶玉的不對勁，她只是笑着衝賈寶玉招了招手：“寶玉來了，來，快來坐下。”
賈寶玉挨着賈母坐了下來，放在平時他早就開始和賈母說笑了，今兒卻因爲旁邊有個林雲帆，反而叫他難得地安靜了下來。
賈母奇怪地問道：“今兒是怎麼了？無精打采的？莫不是身子不爽利？”
賈寶玉尚未回答，林雲帆便笑着接過了話頭：“想來寶玉是用功了一整日，現在餓得沒了力氣。”
賈母驚訝地看向林雲帆：“哦？這話怎麼說？”
林雲帆臉不紅氣不喘：“今兒早起時，寶玉非要上門與我一起探討功課，說來叫外祖母笑話，那時候我還尚未起身呢，寶玉等得急了，一個人在梨香院裏啊，竟繞起了圈圈來。”
“是不是啊寶玉。”林雲帆笑着看向了賈寶玉。
賈寶玉：……
他已經被林雲帆顛倒黑白的本事給驚呆了，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是賈寶玉都知道，不能夠否認。
於是他頂着衆人的目光，艱難地點了點頭：“……是，我與林哥哥一起讀書來着。”
賈母當然知道賈寶玉不愛讀書，誰知道這雲帆一來，賈寶玉便去尋他一起讀書了。賈母頓時更加高興了，完全不覺得這是假話：“看來啊，你們兄弟二人頗爲投緣，一起唸書也是極好的。寶玉，你林哥哥自小跟着你林姑父唸書，你如今能和你林哥哥一起學，想來對你也是頗有裨益。”
林雲帆從善如流：“我那兒還有好些父親批註過的書，若是寶玉想看，我隨時恭候。”
聽到這話，賈母看着林雲帆的眼神愈發的慈祥了起來，而賈寶玉心中則是大悔，只覺得林雲帆這個表兄真的是又陰險又狡猾，黑的都能夠說成白的，偏生他還騎虎難下，最後只能夠胡亂應了兩聲，算是應付了過去。
……總不能和賈母說，今兒早上因爲自己和自己較勁，活生生在梨香院裏跑了二十圈，把自己給累到站不起來吧？
林黛玉坐在旁邊，臉上只是保持着笑意，心裏面已經放棄管理林雲帆的言行了——反正哥哥不會喫虧的，隨他去吧。
這一頓晚飯，有人大快朵頤，有人心思淡淡，有人興高采烈，也有人魂不守舍。
一直到用完了晚飯之後，林家兄妹先一步告退，賈寶玉才鬆了一口氣。
只是等他也離開了賈母的住處，剛回到自己的房間的時候，便有林雲帆那邊的丫鬟上門來了。
上門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林雲帆比較器重的素錦。
賈寶玉看到素錦的時候，人下意識地就緊張了起來：“……這位姐姐，林哥哥讓你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素錦先是規規矩矩地向賈寶玉行了禮，然後才站起身來說道：“我家大爺知道寶二爺愛讀書，便讓我撿了幾本他平日裏愛看的，讓我給寶二爺送來。”
賈寶玉頓感頭疼，只是剛剛在賈母的房中，已經應下了林雲帆的話，現在讓他改口那是萬萬不能的。賈寶玉已經被折騰的沒脾氣了，想要發火，偏偏眼前的素錦長得特別漂亮，讓賈寶玉對這樣一個新來的好看姐姐說重話，他也說不出口。
這話一出口，別說近身伺候賈寶玉的襲人媚人，就連在房間裏面服侍的幾個二等丫鬟都忍不住多看了賈寶玉兩眼——寶玉居然會想着讀書了？
賈寶玉也感受到了身邊人的目光，心裏面更加鬱悶。
素錦微微笑着又給賈寶玉行了禮，然後將書匣子交給了一邊的襲人，這才離開了賈寶玉的住處。
梨香院裏，林家兄妹兩個正在說話。
林黛玉好奇地問道：“哥哥，你今天爲何要替他遮掩？”
在黛玉的印象裏，自家哥哥平日裏雖然憊懶，但是骨子裏其實是個睚眥必報的傢伙，誰欺負了家裏人，哥哥必然是要千百倍地討回來的。
難不成賈寶玉身上當真有什麼優點？叫哥哥看中了？
林雲帆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笑了，他醞釀了半晌，只吐出了兩個字：“你猜？”
林黛玉：……
林妹妹氣呼呼地斜了一眼林哥哥，只覺得哥哥當真是壞得很。
林黛玉不知道的是，林雲帆之所以這麼幹，有很大一部分的程度是想要和那一僧一道反着來。
——你們不是想要引領賈寶玉看破紅塵嗎？我就偏要讓他轉一轉這個性子。他不是不愛念書，認爲勸他讀書的都是些國賊祿鬼嗎？他偏偏就要賈寶玉好好讀書，然後天天向上。
林黛玉這時候又問道：“那哥哥給了寶玉什麼書？《大學》還是《禮記》？”
“自然都不是，”林雲帆慢悠悠地說道，“寶玉不愛念書，未嘗沒有四書五經枯燥的原因，因此……我給他的自然都是他會喜歡的。”
“因材施教，因材施教。”林雲帆拿過了一邊的茶杯，輕輕啜飲了一口，“你且安心，過不了三日，寶玉必然會來尋我。”
——
是夜，賈寶玉躺在牀上，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他翻了一會兒之後，便從牀上坐了起來，對着外間小聲地喚道：“晴雯？晴雯？”
今兒輪到晴雯守夜，她睡得淺，聽到寶玉的叫聲，一下就醒了過來。晴雯連忙披了件衣裳起身來，掀開了寶玉的牀簾：“寶玉怎麼了？莫不是魘着了？”
賈寶玉皺着眉頭憋了一會兒，憋出這麼一句話來：“……去把今兒晚上，素錦送來的書匣子拿來。”
晴雯：？？？
她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話，等反應過來寶玉沒開玩笑之後，晴雯連忙勸道：“……寶玉，夜深了，便是要用功唸書，也等明兒吧，這若是把眼睛給熬壞了可就不好了。”
寶玉眨了眨眼睛：“那倒碗茶來吧，我吃了再睡。”
晴雯點點頭，轉頭去倒茶了。
賈寶玉趁着晴雯倒茶的時候，飛快地跳下了牀，將放在桌上的書匣子給抱在了懷裏，跑回到了牀上。
晴雯並沒察覺到異樣，她倒了茶來，服侍寶玉吃了之後，便打算滅了燭火。寶玉連忙叫住：“點着吧，我……我方纔有些魘着了，想要點亮光。”
晴雯不疑有他，只是留了一盞燈，這才重新睡下了。
賈寶玉躺在牀上，聽着外間的晴雯呼吸均勻了之後，才輕輕地翻開了那個書匣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心血來潮，想要看看林雲帆送來的書。只是當賈寶玉看到書匣子裏頭放的書之後，卻是愣了一下。
——《進化論》、《基礎物理》、《化學的魅力》、《山川地理風貌》……
這都是些什麼？賈寶玉一本都沒有見過，甚至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他原本以爲，林雲帆會給他四書五經，誰知卻給了這些書。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賈寶玉輕輕地翻開了一本《化學的魅力》。原本賈寶玉只是想要簡單地翻一翻，誰知這一翻，便停不下來了。
——
清晨，林雲帆正在梨香院裏跑圈鍛鍊，就看着織錦走過來道：“大爺，寶二爺來了。”
林雲帆停了下來，看向了門口，只見賈寶玉眼底一片烏青地站在那兒，臉上卻滿是興奮的神色：“林哥哥！”
林雲帆笑着衝他點了點頭——看來那些書，賈寶玉果然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