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在徵求神射的意見,而不是在冷嘲熱諷。
當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神射愈發的惱羞成怒。他惡狠狠地看着眼前的這個少年,要是他手上的火繩銃能夠點燃的話,他絕對恨不得給林雲帆來上一下。
天上的雨下得越來越大,火繩也是更加點不着,周圍的竊竊私語聲已經放大了不少,連那雨水的聲音都遮掩不住。
終於,人羣當中有人忍不住了。
“哎,我說,他別是沒辦法打出最後一下了吧?”
“行不行啊?不行就滾蛋!”
“趕緊認輸吧!這不行就是不行,還京城神射呢。”
冷嘲熱諷的話不絕於耳,聽着周圍人的起鬨聲,那神射更加心慌不已,而林雲帆就這麼好整以暇地站在旁邊等待着,身邊已經有家中的小廝來給他撐起了雨傘。和那被雨水淋溼的神射一比,兩個人的差距愈發明顯。
而那劉公子早就已經站到了避雨的地方,此刻正伸長了脖子在觀察着戰況,看到那神射站在雨裏面不動彈,他忍不住怒喝道:“動手啊!你在幹什麼!”
你以爲我不想動手嗎!
神射的心裏面也十分懊惱,他現在只想要趕緊將手上的火繩給點燃,只是這火繩已經被雨水浸溼,想要點燃,談何容易?
這樣焦躁的心態之下,偏偏林雲帆還在旁邊火上澆油:“你當真無事?要我說,還不如讓我先……”
“閉嘴!”神射的心態終於崩了,他不再顧忌什麼儀態問題,而是大吼了一聲,震住了林雲帆不說,也震住了其餘在場的人。
“我是京城神射,論火銃,這京城當中沒有一個人能夠贏得了我!”神射宛如得了失心瘋,說起話來都有些顛三倒四,“你居然也敢和我賭鬥???”
林雲帆:……
瘋了吧?我們倆都快賭完了,你現在說這話?
神射一邊說着,還在一邊瘋狂地想要點燃火繩。只是火繩被強行點燃,那不完全地燃燒讓火繩銃的傳火孔中已經堆積了不少的火藥渣。
神射並沒有注意到這個情形,他還在不斷地嘗試着,哪怕身邊的咒罵聲已經開始變得明朗,不再藏着掖着。
終於,在他不懈地努力下,火繩被點燃了。神射大喜,他連忙端起了槍,對準了前方的靶子,等那火繩燃燒的差不多的時候,扣下了扳機。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火繩銃明明已經扣下了扳機,卻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將彈藥激發出去,反而是在火繩銃的槍口噴出了一股黑煙。
那黑煙被風吹向了神射的面部,嗆得他當場便流下了眼淚。
這下,不管是在茶樓當中的人,還是在雨水當中的人,全都被眼前的情形給驚到了——這是怎麼了!那火銃怎麼了?
而這個時候,只有林雲帆露出了一個隱祕的笑容。
神射的腦子已經一片空白,停滯的思維當中只剩下了兩個字——完了!
他最後一槍,沒能夠打出去!!!這下別說十環了,連零都沒有!
這怎麼可能!爲什麼會這樣!
不……不行,我還沒有打出這最後一槍,我得繼續!!
神射又一次端起了槍,想要點燃火繩,然而他的動作卻引起了正在觀戰的人的不爽。薛蟠立馬就大聲地喊道:“哎!這衆目睽睽,你莫不是想要耍賴?”
神射咬牙:“方纔……方纔那一槍不算!”
“怎麼就不算!”薛蟠勃然大怒,“你這般賴皮,也好意思自稱什麼神射?”
然而不管薛蟠罵得有多難聽,那神射就是充耳不聞,只是自顧自地擺弄着手中的火繩銃。
——他不能夠在這個時候放棄!他要是放棄了的話……那劉公子是不會讓他有好果子喫的!
沒有人比神射更瞭解姓劉的人的秉性,雖說也是高門大戶的哥兒,但是性格陰鬱不說,還十分的小肚雞腸。要是他今天真的輸了的話……
那下場,想都不敢想。
薛蟠跳着腳還想要罵,甚至打算仰起頭來去喊那兩個鄉老來評評理,然而卻被林雲帆給攔住了。林雲帆衝着薛蟠微微一笑:“薛大哥,便是讓一讓他又有何妨?你放心便是。”
說着,他又轉向了站在那兒擺弄火繩銃的神射:“我可以在給你一個機會,只是……事不過三,若是你三槍都打不出來,那你就得認賭服輸。”
劉公子的臉色已經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此刻見林雲帆居然願意給那個神射又兩次機會,便忙不迭地應了下來:“好,就按你說的如此,一言爲定。”
茶樓當中的貴婦們更加滿意了。
“到底是林家子,果真是教導得極好。”
“聽說他的母親已經去了?真是可憐的孩子。”
“似乎他還有個妹妹,想必也是個人品極好的了。”
包廂裏的衆人聽着外面的人們議論紛紛,同時將調笑的目光投向了林黛玉。林黛玉則別過了臉:“……你們想說什麼,都不許說出來。”
“妹妹在想什麼?”薛寶釵偏偏不肯放過她,“說出來叫大家也知道知道,好幫你排憂解難。”
林黛玉反將一軍:“總之不是‘一處相思,兩處閒愁’。”
兩姐妹正在笑鬧,賈寶玉終於從對火銃的沉迷當中擡起了頭。他望向了窗外,看着那漫天的大雨,眼神突然一亮,思維彷彿被什麼東西突然擊中了一般,一下子就明悟了過來。
爲了確認自己的想法,賈寶玉趕忙跑向了窗邊,姐姐妹妹們都被他猛然間的動作給嚇了一跳,紛紛問他怎麼回事。賈寶玉也不理,只是趴着欄杆伸長了脖子,向林雲帆的方向看去。
只見那神射又一次嘗試打出第二槍,只是和上次一樣,依舊是一個啞彈。明明大雨傾盆,天氣應該很冷纔是,可這神射的腦門上已經沁出了汗水,和天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讓他看起來十分的狼狽。
林雲帆幽幽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卻是恰到好處:“還剩最後一次機會了。”
神射心裏一慌,下意識地便又一次扣動了扳機。
“砰!”
那脆弱的火繩銃發出了一聲爆裂的聲響,這次黑煙混合着火光又一次迸發了出來,只是卻不是從槍口噴出,而是從火銃的後端崩了出來!
衆人只見到紅光一閃,緊接着耳邊便響起了那神射的慘嚎聲。
“啊!!!!”
只見神射丟掉了手中的火銃,他的手上和臉上全都沾滿了灰黑色的火藥渣,一雙眼睛已經被薰迷了眼,只怕眼珠子都被薰得不輕。連同他的一雙手,都已經有些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此刻的他正在痛苦地哀嚎着,聲音悽慘而又瘮人,他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雨水弄髒了他的衣服,可神射卻渾然不覺。
這下,就算是傻子都能夠看出來,神射是徹底的失敗了。只是無論是誰,心裏都很難感到悲哀亦或是高興,他們全都被神射的慘狀給嚇到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爲什麼只是扣動了一下扳機,就會變成現在這樣。
林雲帆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神射,嘆了口氣:“可有郎中?快些將他擡下去吧。”
衆人這才反應了過來,很快,人堆當中便出來了兩個郎中,七手八腳地將神射給擡到了一邊,開始給他診治了起來。
林雲帆則看向了路邊:“劉公子,你這是打算去哪兒?我這最後一槍,尚未結束。”
那劉公子在神射失敗了之後便沒有再出聲過,只不過一張臉從青到黑,又從黑到白,這個時候甚至打算趁亂逃走。誰知道居然被林雲帆給發現了。
被林雲帆一語點破,劉公子就不好再走了,只是留在這兒也只會受到羞辱,一時間,他竟是進退兩難。
林雲帆微笑着端起了手中的火銃,和神射那死活打不着火相比,他的神色要更加的輕鬆,彷彿對眼前的一切都成竹在胸。
而劉公子看着他的動作,心中也升起了一絲希望——神射都沒有辦法打出那一槍,難不成這個小子就行?
然而事實令他失望了。
林雲帆乾脆地扣動了扳機,他手中的火銃也利落地迸出了一團火光,就和先前的時候一樣,林雲帆一擊擊中了靶子,一點兒異樣都沒有。
而兩個鄉老也給出了最後的結局:“十環!”
“贏了!林家大郎贏了!!”
“林家大郎好樣的!!!”
“有志不在年高啊!!林家大郎此後可成名了!”
圍觀的觀衆們紛紛發出了歡呼聲,其中聲音最大的便是薛蟠,他笑得已經快抽過去了——他在林雲帆的身上押了五千兩銀子!!
這下好了,賺翻了!!!他之前在京城花費掉的那些錢財,這一次全都能夠回來!!
好兄弟啊!!林大郎,從今兒起你就是我薛蟠異父異母的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