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時分,護士重新爲雪川凜換了藥,醫生也多番囑咐靜養,可在幾人走後,雪川凜默默坐了起來,着手將身上累贅的儀器監測拿掉。

    聽到動靜進來的黑羽快鬥還是嚇了一跳,走近時先是詢問她想幹什麼,還沒等走近,就見雪川凜腳步歪扭的走到窗邊的位置,並後靠在窗欄上。

    “不用過來。”她朝他笑,嗓音輕薄無力,相較於白天的嘶啞好了很多,已經可以正常的交流。

    “你想幹什麼,現在亂動什麼?”黑羽快鬥停住腳步,臉上擔憂不已。

    “我……咳咳。”雪川凜低頭止不住咳嗽,擡眼又對他露出不要擔心的笑容,沙啞的嗓音道,“別擔心,黑羽,我是不死的。”

    不死。

    可說出這話時,她垂下眼的笑容悲傷無比。

    “不行,就算不死還是會痛啊。”黑羽快鬥無暇深究其中含義,着急的跟她說,“你別亂走,工藤新一已經趕過來了。”

    雪川凜後靠着窗,目光瞥過後方,又很快看向黑羽快鬥,那樣蒼白的臉上,笑容無比溫柔自然,指節輕輕在窗戶上敲擊他們的暗號。

    我知道。

    極簡單的三個字,就是傳達給黑羽快斗的全部,同樣也足夠他了解到,眼前少女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見他。

    眼前的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和安靜,就那樣後靠着窗戶,將身體的痛苦都吞嚥的彷彿不存在一樣,彷彿只是某個午後,平常的漫步。

    她要他放心,同樣也希望他不要插手,隨着後方病房門口響起的敲門聲,他轉身走了過來,裏面的偵探少年神色倉皇,而他只是在與他擦身而過時,悄聲說了句:“她有刀。”

    另一個讓他遲遲沒有走近少女的原因,是因爲他看見在那個窗欄之下,不知何時藏有一把鋒利的刀刃。

    緊接着,他退出了病房,將門緊緊關閉,同樣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接近。

    這是隻有他與她的遇見。

    見面並沒有想象中的難堪,工藤新一緩步向她走來時,雪川凜的目光飄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在他距離她只有一步之遙時,用沙啞的嗓音跟他說:

    “就停在那裏。”

    她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平淡的說出這句話。

    “我都告訴你。”哪怕構想過無數次坦白的畫面,工藤新一在這一刻還是真實的感到恐懼,顫抖的手試圖觸碰近在咫尺的少女,可卻又彷彿無比遙遠的停在半空,“你先回病牀上。”

    “工藤。”她這樣叫他,嘴角卻是笑着的,在側過臉看着他時,目光悲傷而遙遠,“讓我先告訴你好不好。”

    可這樣的稱呼,這樣的話語,遠比質問與怒火更讓工藤新一感到惶恐,難以置信的瞳孔顫抖。

    “凜……”

    “其實你不用擔心。”雪川凜後撐着坐上窗戶欄,同一時刻的少年着急的拉住她的手臂,隨着兩人距離的縮近,她低俯下臉,近距離看着他笑得毫無保留,“你知道的,我能夠死而復生,你也能。”

    可這樣的笑像無形的刺,將他本來準備好的話語全部堵住,將他本就搖搖欲墜的心刺得滿目瘡痍,手所抓着的手臂全然是冰冷的,就像此時明明笑着,卻彷彿已有某種悲涼滲入進來。

    “幸好在研究所,無數次的死亡讓我看見了自己的出生。”

    她繼續說,語氣平淡無奇,彷彿說着的主角不是自己,遭受無數次死亡痛苦的也不是自己,側過頭的目光彷彿回憶,又彷彿在自我憐憫。

    “原來我連自己的父母也弄錯了,他們只是不忍心讓我受苦,而救我出研究所的科研團隊成員,我卻以爲是被拋棄,記恨他們許久。”

    在井田古橫打算將她心臟中那種名爲潘多拉的物質完全剝離時,負責養育她的兩位科研人員早已在日益相處中把她當做了親生女兒,不惜冒險將藏在廢品堆來將她帶出研究所,藏在了自己家。

    好景不長,在她三歲時,另一個組織有人已經發現兩人行蹤詭異,兩人便也顧不得對方是不是誰,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將她託付給對方,怎麼也想不到對方會是人販子,幼時的她看見兩方的錢財交易,其實是兩人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反給了好多錢拜託對方照顧好自己。

    “其實我那麼小的時候就被人愛着。”她的眼眸閃爍出幾分溫柔與珍惜,漸漸落在少年身上,“哪怕得到的愛總是很短暫。”

    “是我讓你受苦了。”他皺着眉,目光滿是自責與疼惜,伸出手覆上少女的臉,那曾被自己養圓潤過的臉再次消瘦下去,彷彿能觸碰到骨頭一般:“我知道你怨我,可是,對你的心意,我從沒有變過。”

    他觸碰臉頰的手指顫抖小心,目光全數落在她的身上,那雙永遠湛藍的眼眸滿是小心與剋制,那遮掩不下的心疼,不再相信自己的怯縮,自我懷疑的猶豫,完全不像初識時意氣風發的少年。

    “我知道,你是爲了我,想要完完全全洗脫我的過去與嫌疑,這已經是最萬全的方法,我又怎麼能怨你。”她輕輕的回答,背後的月光透過她的身側,落在少年的臉上,“能夠被工藤同學喜歡,一直是我的榮幸。”

    風輕雲淡的話語感覺不到喜悅,彷彿只是機械既定程序的語句一般。

    “不,我終究是傷害了你,隱瞞你,讓你受了這麼多傷害,這些我……我沒辦法,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他的目光那樣不落絲毫的盯緊她,裏面的情緒太多太複雜,糾纏不休的彷彿都要傳達給她,一向口齒伶俐的少年此時卻不知從何說起,話語貧瘠又急切,“我對你也不止喜歡而已……是愛。”

    雪川凜那樣平靜的面孔在這一刻浮現出錯愕,接着便見少年將她藏於背後的手牽起,交叉着握緊,彷彿能聽見劇烈心跳聲般,無比認真的跟她說。

    “我愛你,不想就那樣失去你。”

    那一句話的確讓雪川凜錯愕,只是這樣的情景並沒有維持多久,她抽回手放在窗欄上,很快抽出一把鋒利的刀,抵在少年的胸口位置,低斂下眼,語氣陰冷的反問。

    “哪怕知道了我就是殺了你的人,甚至是殺過無數無辜者的暗殺者,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說着,她的臉靠近幾分,呼吸吐露在他的臉上,叫出時隔十年的名字。

    “69。”

    凜那般聰明,總歸是什麼都能想到,而痛苦往往便也源於什麼都知道,她低斂的眼眸遮掩痛苦,手卻是在顫抖。

    “當年你是受藥物驅使。”工藤新一將手覆住她拿刀的手,另一隻手指腹放在她的脖頸,“那時注射的藥,會使人在殺戮的情緒下喪失理智,我知道組織的殘忍,要在那樣一個組織存活,你沒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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