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逆臣 >第4章 天作之合
    前段時間,顧夜山作爲燕臣,去帝都天衢接公主,並在都城停留許多時日。

    燕國強盛,她一入天衢,就受到公子王孫的禮遇款待。

    這羣天衢的貴族們常年沉湎享樂,拉着顧夜山飲酒作樂。

    而顧夜山也不是什麼清高淡泊的性子。她除開打仗殺人,也跟着狐朋狗友學不少玩樂的花活,在騎御、射獵上更是擅長。

    天下的紈絝總是臭味相投,沒幾天,她就和天衢城的王孫貴胄混熟。

    數日之後,她被拉入一場宴會。

    宴會是哪位高官舉辦,顧夜山到了之後才發現,這地方很不正經,裏面脂粉浮動,綺羅繚亂,多是美貌坤陰。

    饌玉樓。

    她看了眼硃筆勾描的幾個字,霎時明白過來,所謂的宴會,不過是當權的乾陽,來享用坤陰的地方。

    這陣仗顧夜山在燕國就見過不少,自然知道怎麼應對,從善如流地接過美人遞來的香酒,言談得體而不逾矩。

    旁邊的乾陽推過來個柔弱的坤陰到她身邊,想推入她懷中,被她側身躲開。

    他們起鬨,說什麼英雄配美人,讓顧夜山收了這個美姬。

    而顧夜山低頭抿酒,心中總是不屑。

    天衢城的王孫貴胄們不知道,顧小將軍只是長了張紈絝膏粱風流薄情的臉,但是眼光極高、挑剔又難搞,遠非幾個美貌坤陰所能收買。

    她淺淺飲幾杯酒,就覺得這個宴會無聊透頂,準備離開之際,被一個紈絝神祕兮兮地帶到旁邊,說帶她去個好地方。

    不過去之前,要遮住她的眼睛。

    “好地方?”顧夜山挑眉,薄脣扯起戲謔的笑容。

    那人道:“好地方!”

    顧夜山雙目覆上深黑的長綾,被牽引着,走過長長的道路。

    她看不見自己被帶到哪裏,只聽得見歌女的琵琶聲遠去。空氣一點點冷下來,輕浮的脂粉逐漸沉凝,變成醇厚溫和的沉香。

    被遮住眼睛後,視野一片黑暗,其他感官變得愈發敏感。

    腳下的道路從凹凸變得平滑,布鞋踩在光滑的青石地板上,偶爾踢到一兩塊碎石。那頭朱樓歌舞伴桃花,這邊安靜沉鬱。

    好像短短一段路,她被帶入另外一個世界。

    顧夜山勾起脣,覺得有意思起來。她當然知道饌玉樓不是什麼正經地方,便是在燕國,也有許多這樣的勾欄樂坊。

    但是眼下到的地方,又與剛纔的繁華朱樓不同。

    她出聲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那人回:“你運氣可真好,夫人點名要見你。”

    “夫人?哪個夫人?”

    那人嘿嘿一笑,“夫人可是我們天衢的明珠,是世上最美的美人。”

    顧夜山:“奧,花魁。”

    她彎了彎薄脣,“天衢不愧是天子腳下,見個花魁還整這麼多花活。”

    “小將軍,別對夫人無禮,她可是——啊呀。”

    一個花盆當空摔落,顧夜山及時側身閃過,只裙襬沾上幾點泥土。她扯開覆目黑綾,擡頭往上看。

    “砰”。

    樓上的雕花窗重重合上,她只來得及看見一閃而過的纖纖玉手。

    她垂眸看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瓶,微微蹙眉,隨即笑了一下。

    要不是在戰場上磨礪出本能,她現在早就被砸得腦袋上多出個大窟窿。

    顧夜山推開男人,快步走上精緻的小樓,推開合起的門。房中沉香嫋嫋,暗沉而厚重的香氣不動聲色漫開,厚厚的珠簾垂下,阻絕她的視線。

    她輕敲兩下敞開的門,隨即半靠在門邊,問:“夫人爲何要砸我?”

    珠簾微微晃動兩下,裏面傳來女子低低的笑聲。

    女人的聲色醇厚,聽上去像上了年紀,微微沙啞,極爲動人。一聽她開口,顧夜山心中就沒什麼氣了。

    夫人說:“將軍少年英雄,妾身仰慕已久,請將軍賞臉,聽妾身彈一曲琵琶。”

    琵琶聲如泉水叮噹,從珠簾滑出。

    顧夜山靠着欄杆,歪頭看向珠簾,可惜硃紅珠簾厚重,她無法看清裏面人的身影。

    一開始夫人彈的是一首《鹿鳴》。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這是首普通的歡迎遠方來客的古曲,顧夜山靠坐在欄杆上,漫不經心地聽。

    忽而,琵琶聲凝滯,頓了一下。

    顧夜山耳朵微動,聽見裏面傳來奇怪的動靜。她喊了聲“夫人”,珠簾微晃,夫人沒有回答,但琵琶聲再次響起。

    這次從《鹿鳴》換成另外首古曲,叫做《犬馬》。

    《犬馬》是首民間小曲,主要是罵一個□□皇后、大膽犯上,攪得民不聊生的奸臣。奸臣最後死得很慘,也算大快人心。

    顧夜山挑眉,心想,嚯,這是在罵她?

    還是藉着《犬馬》在罵他們燕國?

    燕王本是越帝的臣子,燕地也只是越國的封土,可近百年來,燕國實力逐漸強大,而作爲宗主的越國,卻不可避免地走向衰敗傾頹。

    直到數年前的六水之盟,王室的尊嚴徹底被踩在腳底,再不復當年風光。

    顧夜山來迎娶公主,也能感受到這些人隱約的敵意與不甘。

    ——是王朝末路,不得不靠出賣女兒,換得一息苟延殘喘的屈辱與無奈。

    但顧夜山毫不在意,這些東西和她沒什麼關係,她只要完成燕王交付的任務,把公主安全回燕都長庚就好。

    所以在聽到珠簾內響起《犬馬》的時候,顧夜山挑眉,不僅沒有生氣,還覺得有一絲有趣。在一曲結束,她饒有興致笑了笑。

    夫人低低咳嗽兩聲,朝她致歉。

    顧夜山珠簾前,手指撥動硃紅珠串,珠串叮噹作響。她聽到裏面的人驚呼一聲,顯然不想讓她進去,便停在門邊,微微弓下身體。

    “謝謝夫人的彈奏,很好聽。”

    夫人聲音輕柔,“將軍有禮。”

    她彎着嘴角,手指劃過珠簾,像《犬馬》中那位奸臣一樣,朝美麗動人的皇后說道:“我只是被聲色驅動的犬馬,是您的裙下之臣。”

    珠簾裏傳來琵琶摔落在地的聲音。

    顧夜山翹起嘴角,心想,花魁麪皮這麼薄嗎?被調戲兩句就開始摔東西了?

    湊得近了,她聞見一股淡淡的香。

    沉香是中正平和又不動聲色,但鑽入她鼻間的花香卻異常甜美。不像貴族們喜歡焚的那些沉香檀香清冷醇厚,反而帶有絲絲奶味和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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