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全捂着鮮血淋漓的臉,痛得在地上打滾。
張家的人不知道顧夜山身份,見此情景,驚恐又詫然。張少爺大怒,氣沖沖看着顧夜山,“你是誰?怎麼無緣無故打人?”
“無緣無故?”顧夜山支着下巴,微微笑,“昨夜這混蛋害得我差點死了,這算什麼?你們這羣刁民,是想謀逆嗎?”
縣令一聽這話,臉色蒼白如紙,膝蓋一軟,直接就跪在地上,“將軍!此事我絕不知情!和我沒有半點關係啊。”
將、將軍?
看見縣令跪得如此熟練且快速,張家的人面面相覷。
在燕國,能這樣年輕,又身居高位的,無外乎顧夜山與江潮平兩人。
一個是家中世代太尉,手掌兵權;另一個家住丞相府邸,百官之長。
然而這樣年輕,又是將軍的頭銜,也只有顧夜山了。
張老爺臉色一變,也跟着跪了下來,“大人,這事和我也沒有關係。”
其他人見老爺跪下來,也刷刷跪了一地。
顧夜山慢條斯理地握着茶盞,低頭喝了兩口茶,揉揉太陽穴。
縣令擡起頭,問:“大人,那個逆民做什麼事啦?”
顧夜山摸着臉,想了片刻,指着自己的胸口,“他捅了我一刀,又推我到江裏。幸虧我福大命大,這才大難不死。你說,這不是謀逆是什麼?本朝謀逆怎麼判的?”
偷偷人祭頂多關個幾年,但謀逆可是涉事者都要人頭落地。
張家少爺低聲朝張全喝:“你怎麼敢行刺大人?你哪裏來的膽子?”
張全哆嗦着說:“我沒有啊,我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我只是聽老爺的吩咐……”
顧夜山把茶盞往地上一丟,“奧,聽老爺的吩咐,我就知道,原來你們是共犯。”
縣令問:“大人,怎麼處置他們?”
顧夜山面無表情:“全都拖出去處死算了。”
“大人饒命,求大人饒命。”
堂下求饒聲不斷。顧夜山冷冷一笑,驚堂木一拍桌子,“昨夜你到底做了什麼?”
張全嚇得身體一彈,全都招了,“老爺讓我把蓮孃的孩子丟到水裏去,供奉給山海之主,保佑他安全出航,生意順利,今年賺大錢。”
縣令蒼白着臉,低聲罵:“你居然敢偷偷人祭?你幹嘛刺殺將軍?”
張全欲哭無淚,“我、我沒有啊!祭祀到一半還沒完,就被人發現了,我連忙把那孩子丟到水裏跑了。我連將軍人影都沒看見!”
忽地,他想起什麼,擡頭看着顧夜山,“昨夜那個攔我的人是大人嗎?”
縣令也明白過來,知道顧夜山口中的謀逆只是耍他們玩。他擦擦臉上的冷汗,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年輕人,心想,這世上哪有人能傷到她啊。
“將軍,”縣令笑着打圓場,“既然是張全他們偷偷把小孩抱去人祭,我這就把他給關起來。那孩子呢?大人一定把她救下來了吧。”
張老爺魂不守舍地癱坐在地上,聽見這話,心絃一鬆。要是孩子還活着,至多關幾年就好了,總是能出來的。
顧夜山垂眸看眼他們,問:“那孩子她娘呢?”
張少爺垂頭喪氣,“蓮娘難產而亡。”
顧夜山冷冷笑開,“所以你們趁她屍骨未寒,把她的孩子丟到江水裏進貢給一條畜生?那畜生挑嘴得很,你丟進去它還不一定喫呢。”
“死、死了?”張老爺頹喪地坐在地上,彷彿老了十餘歲。
“將軍!將軍!”顧虎抱着小孩快步走入堂中,咋咋呼呼地喊:“爲了餵飽這小傢伙,我被罵好多聲流氓。咦?”
張老爺看見他懷中的嬰孩,眼睛一亮,驚喜道:“還活着!還活着!”
“我的兒。”張少爺張開手要去抓那孩子,被顧虎側身避開。
顧虎:“這怎麼回事,咋跪這麼多人呢?”
縣令戰戰慄慄地看眼顧夜山,“將軍,這孩子是?”
顧夜山冷笑,“這是我的孩子。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顧虎聽完,張大嘴,“嚯,這這這,將軍你有孩子啦!”
顧夜山瞪他一眼,讓他閉嘴,抱着孩子站在自己身邊。張少爺大呼冤枉,指着小孩,喊:“這是我的兒!是我的兒!”
顧夜山撇嘴,“放屁,還敢跟本將軍搶閨女。”
她將手放在鞭子上,不等張少爺靠近,就一鞭子甩過去,把人打得摔在地上。
“你們偷偷人祭,這個罪讓縣令按照律法去判,至於昨夜害我差點死在江裏,”她站起來,問縣令:“我鞭撻他們一頓,不算過分吧。”
縣令連忙道:“不過分不過分,您請,您的手痠不酸,要不要讓我代勞?”
鞭子劃過張全、張老爺、張少爺,把三個男人打得唉喲唉喲慘叫連天,在地上打滾。鞭撻完後,顧夜山帶着顧虎離開。
顧虎抱着小孩,還在驚歎於將軍突然冒出來的閨女,傻傻問:“將軍,這真是你的孩子啊?”
顧夜山莞爾,“現在是了。”
想着,又嘆口氣,“可惜是個傻娃娃。”
顧虎這時候總算想明白,搖頭笑:“還小呢,只是不喜歡哭罷了。誰知道日後會怎麼樣呢?”過了會他又問:“那她叫什麼名字?”
顧夜山停下腳步,想了想,說:“江撿的。”
“啊……”顧虎喃喃:“這麼隨意的嗎?她不和你姓嗎?”
顧夜山:“對哦,那就叫顧江撿吧。”
顧虎笑着說:“是簡單的簡嗎?”他低下頭,蹭小孩軟乎乎的臉頰,笑道:“小簡小簡,以後你就跟着將軍混啦。”
顧夜山本來想說,是撿破爛的撿。
但看着顧虎這幅模樣,嘴裏的話便嚥下去,心想,江簡也挺好聽的。
顧虎又說:“將軍,你看這孩子,名字裏還有個江,正好可以認江大人作乾孃。小姐也會很喜歡她的。”
顧夜山腳步一頓,露出淡淡的笑,“是的。她們都會喜歡。”
這個時候,顧夜山想起了長庚的親人與好友,漸漸輕鬆。
也想起了公主即將進入王宮,許她做個佞臣。
一時間,她的心情很複雜,最後決定忘記那天小樹林的事。
——
顧夜山決意要只把這一路經歷當成意外,然而到長庚城外時,她遠遠望着長庚城蜿蜒的輪廓,竟有些躊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