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輕悅跟着眼前的這個男人往辦公室的方向走着，同時，腦中也在不斷彙總着過去2個月以來的各種信息。
“周敏師兄，你知道凸優化是什麼嗎？”
“凸優化啊，我也不太懂，你上網查一下吧。”
“羅普師兄，你做的是什麼課題啊。”
“額，是社交網絡話題發現，就是沒什麼進展。”
“沒關係啊，能給我講一講你的課題嗎？”
“.…..額，我找一篇論文來吧，我自己可能說不太清楚。”
“林錚師兄，你最近在忙些什麼呢？”
“就是趕論文，那個，我趕時間，不能陪你閒聊，抱歉。”
“李昶同學，你看過《冰與火之歌》嗎？”
“你說的是小說是吧，小說我沒看過，我只看過一點連續劇。不過那個我不大感興趣，我最近在追《盜墓筆記》和《嫌疑人x的獻身》，國產改編劇……”
“周敏師兄，你看過《平凡的世界》嗎？”
“沒看過，怎麼了？”
“小欣師姐，你看過《平凡的世界》嗎？”
“當然看過啊，我最喜歡的就是田潤葉了！……”小欣師姐開啓了她的話匣子，很久很久，都沒能收住。
回憶着不久前的點點滴滴，無數碎片化的信息紛至沓來，不禁讓韓輕悅腦中處理系統的計算速度都慢了半拍。
不久前，她作爲科訊公司的最新研發機器人，被投放到了花城大學王海波教授的課題組來進行實驗。
實驗的根本目的她並不清楚，她只知道，實驗的主理人給她的任務是：積極與身邊的人進行溝通。
當然，實驗的主要範圍限制在實驗室內部，一旦有人邀請她結伴走出實驗室，她會隨便找藉口拒絕。
韓輕悅並不理解這樣做的目的。而更讓她感到困惑的是，主理人要她在實驗的收尾階段，向一位她最具有好感的男生告白！
簡直是不可理喻！韓輕悅在被告知這一需求的時候，陷入了長時間的迷茫。她問主理人，什麼才叫好感？達到什麼標準纔可以表白？
主理人微微一笑，並沒有告訴她答案，只是告訴她，告白並不是必須的。
如果一定要知道告白的標準的話，那麼，就選擇綜合評分比較高，或者某一項評分極爲突出的對象就可以。
至於到底按綜合評分來，還是按某一項評分來，那就由她自己決定。實在決定不了的話，那麼，隨便設置個隨機數，讓命運幫你決定也不錯。
韓輕悅接受了這個任務，還好不是完全沒有標準，畢竟，她纔不會擅自做什麼主張呢！你老老實實告訴我做什麼事情不就好了嗎？非要讓我自己決定。
於是，韓輕悅開始了自己的“學術時光”。
她積極地與周圍的同學進行溝通，也在私下裏默默地爲每一個人去評分。
學術：周敏89，張小欣71，凌志65，林錚50，羅普32，李昶12。
性格：張小欣92，周敏78，林錚72，李昶67，凌志53，羅普23。
……
每一個指標，韓輕悅都會認真評估，最終進行加權求和，得到一個總的個人評分。
但是，當彙總到某一項指標時，韓輕悅的處理器，卻稍稍有了一絲停滯。
溝通與交流：凌志1053，張小欣102，李昶93，周敏64，羅普42，林錚5。
對！沒錯！評分並不是百分制，只是限於評分標準，韓輕悅給每個人加的分數都很有限，很少有高分的存在。
在這一項項評分當中，凌志並不是每一項都是最出彩的，他的科研能力並不突出，他的性格也絕不是社交達人的類型。
但是，唯獨與凌志的溝通，卻讓韓輕悅感覺到十分順暢，十分自然，沒有太多的隔閡。
其他同學並非不會溝通，但是，多多少少總會讓她感覺到……不舒服。
或者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不夠真誠！
且不說林錚和羅普這種，李昶和小欣師姐倒也跟她聊得不錯。只是……相比凌志，他們兩個更容易陷入到自我滿足當中。
而凌志與韓輕悅的溝通並非是單純的自嗨，他會說說停停，不時地詢問着韓輕悅自己有沒有講清楚，而不是像小欣和李昶一樣，一說起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來就容易剎不住車。
而且，凌志師兄的溝通責任感也很強。
所謂溝通責任感，則是主理人給她下的一個定義，意在評價兩人溝通過程中的情緒價值互換程度。
簡單來說，就是兩個人在溝通時，互相交換的信息量是否對等。
這一點上，凌志尤其加分。儘管似乎韓輕悅問的問題多了一些，不過她大多數時候是拋出話題來，具體討論的過程中，她還是會交換出一些自己數據庫中存儲的信息。
但是，不喜歡說話，不代表不會說話。凌志講話大多都很中肯客觀，不會夾雜濃烈的個人情緒。這一點，尤其讓韓輕悅感到很放鬆。
畢竟，對於他人的喜怒哀樂，她是最難以評判的了。
這也是爲什麼她會對《平凡的世界》中的各種人物感興趣。畢竟，對於人類情感的瞭解，是她的弱項。
所以，當察覺到與凌志師兄的溝通效率最高的時候，韓輕悅就已經決定，把凌志師兄作爲自己的告白對象。
雖說師兄沒有接受自己的告白有些遺憾，不過，當告白完的那一刻起，她的任務就完成了。至於告白對象接受不接受，似乎……並不是……很重要……嗎？
真的不重要？韓輕悅不知道爲什麼，總會對這個問題的答案產生一絲懷疑。
“咚！咚！咚！”
“請進。”
齊浩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率先走了進去。韓輕悅跟在身後，乖巧地將身後的大門關上。
齊浩就是韓輕悅的主理人，在科訊公司智能感知事業羣研發二組任組長。
而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那個人，叫韓文生，是她的……父親。對，至少他是讓自己這麼叫他的。
韓文生用柔和的目光看了看韓輕悅，片刻後，轉過頭對着齊浩問道：
“實驗數據分析的怎麼樣了？”
“已經出來了，院長。分析過程很順利，這是分析報告，請您過目。”
韓文生拿過文件，翻看起來。
韓輕悅在一邊乖巧地站立着，沒什麼動靜。齊浩則趁着韓院長翻看資料的同時說道：
“不過說實在的，我確實是沒想到，她真的會選擇一個人告白。據分析，她似乎是根據溝通效率指數來選擇的告白對象。這一點，我覺得很有意思，或許對我們感知智能體的情感植入會有很大幫助。”
“不過實驗過程中，也出現了一些有意思的現象。”
“似乎是有一個叫李昶的同學中間跟她表明了心意，她本來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拒絕，不過她卻偏偏選擇了‘我喜歡上了別人’這個理由。”
“最有意思的一點是，我在分析她的數據庫的時候發現，她跟我口述的內容，跟數據庫相比，少了一句話。”
“這句話是那個叫凌志的學生跟她說過的一句話，大概意思是，不要跟別人說他睡覺睡到中午的那件事。”
“院長，這簡直不可思議！輕悅她居然會爲了一個普通人保守祕密！這豈不是說明，她有了私心？而這表示着，她向着真正的人工智能邁向了一大步！”
“這樣的話，您的夙願也能早一些完……”
“好了！看把你激動的。都做了組長了，還跟以前一個樣兒。”
韓文生適時地制止了齊浩。這年輕人，技術水平不錯，就是偶爾太過於情緒化。
不過也罷，畢竟是自己一手帶上來的，這麼多年了，自己也早就習慣了。
韓文生合上了文件，揉了揉眉心，雙手擺在桌子上十指相扣，看着齊浩總結道：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本來是我的私事，卻還要麻煩你抽時間幫我整理數據，謝謝你了。”
“害，瞧您客氣的。不過……”
齊浩眼珠一轉，繼續說道：
“不過您要是真想謝我，那多給我放幾天假吧。”
韓文生笑罵道：
“你小子別得寸進尺！頂多允許你平時摸摸魚，但是放假就別想了。”
“哦。”
齊浩似乎有些失望，正打算跟韓院長告別，只見韓文生補充道：
“對了浩子，給韓輕悅辦一辦入職手續吧，讓她到公司裏來做一些簡單的工作。”
“工資照發，但不要對外人講我跟她的關係，知道了嗎？”
“這個簡單，我現在就去辦。那……”
齊浩遲疑了一下，繼續道：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父女二人了哈。”
說罷，齊浩迅速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離開了這裏。
韓文生並沒有在意齊浩略帶調侃的話語，只是靜靜地看着韓輕悅，眼神複雜。
他的女兒早就死了，是那該死的白血病帶走了她的生命。對於這一點，韓文生始終心懷愧疚。
而近幾年記憶芯片的成功研製卻給了韓文生希望。所以他自作主張，在女兒生命的最後一刻，將她的所有記憶拷貝了下來，最終，纔有了現在的韓輕悅。
韓文生站起身來，繞過辦公桌，輕輕摸了摸韓輕悅的頭，笑道：
“歡迎回家，輕悅。這段時間，過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