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河奔涌,淹沒這座繁華古老的城池,一頭頭龐大的半妖如同被火光吸引的鳥義無反顧撞向那座佇立的黑塔,它們撞得血肉模糊、撞得支離破碎,直到它們的妖丹、魂魄與骨血融入黑塔,用它們的命撼動那久遠的封印。
終於,傳來一聲氣泡裂開的輕響,淬心塔猛地震出一道黑光,隨即被無數涌來的紅河攀附纏繞。
雲家老祖被雲家衆人攙扶着起來,慕容老祖爆體那一瞬的反震威力可怖,近距離之下他猝不及防被生生震碎了心脈,此時元嬰光芒暗淡、氣息萎靡,脣角還染着血跡,臉色倏然大變“不好淬心塔要復甦了”
許多人都知道淬心塔是幽冥曾經的法寶,可是隻有他在內的極少數人知道,淬心塔其實是幽冥的本命法寶
本命法寶與性命相連,主人死則本命法寶隨之同亡,淬心塔能好好地佇立在這裏,正是因爲當年邪修幽冥根本沒有死透
一來是邪修幽冥修爲強橫、淬心塔無法輕易毀滅;二來是淬心塔中極可能蘊着一道化神尊者對大道感悟殘念的傳言,那時慕容夏侯兩家老祖就極力主張留下淬心塔參悟,三氏有兩氏要留,他想想反正幽冥已經身死,就算淬心塔裏僅剩那麼一兩分的殘魂也不過是死物,連意識都沒有,斷然成不了氣候,留着就留着吧,況且他也有小心思萬一將來得到大尊魂唸的就是他雲家子弟呢
雲家老祖現在簡直快悔死了。
他怎麼當初就不堅持把淬心塔毀了呢
“老祖”
雲家老祖心中又悔又恨,又噴出一口血來,雲家主慌忙扶住他,他顧不得嘴邊的血站起來大吼“攔住紅河,不能讓它們靠近淬心塔”
可是已經晚了,紅河蜂擁涌到淬心塔,逆流而上將整座黑塔包裹成刺目的赤紅。
陣法蒸騰的滾滾紅氣爭相涌向她,羅三娘慢慢張開手,紫色的花在她胸前曼妙地招展,自她腳下所佔的位置往外輻射,紅河中的屍骸消融盛放開大朵大朵柔和美麗的紫晶花。
地表在撕裂,她仰着頭,望見倒灌的血河、四散的人山人海和顛覆的城池。
多像啊。
多像那一天,他死的那一天。
羅三娘又想起了那一天。
三氏領頭、衆族合力圍剿,整個燕州都要殺他。
他們成功了,他們把他堵在他的王宮裏,她還記得。
華麗的王宮坍塌成廢墟,火舌將周圍吞成火海,她坐在廢墟深處,譏諷看着男人靠坐着廢墟一口口吐血。
他的元嬰被廢了,他活不成了。
她一點都不難過,她心裏只有快意,報復般扭曲的快意。
她對他的愛對他的期待,她珍藏的他們所有美好的溫情與記憶,都在那些年被他消磨乾淨了;她已不知道看過他和多少女人的骯髒事,最開始她憤怒、嫉妒,後來噁心、怨恨,到最後看得太多了,她已經麻木了,要不是他死死困着她不讓她走,她早就遠走高飛。
但是羅三娘知道幽冥留她不是多喜歡她捨不得她走,只是因爲她知道他太多的祕密,而她又足夠強,他殺不了她,所以他只能困着她。
她早就想殺他,但就像他殺不了她、她的實力也不足以殺他,雙方就只能這麼僵持、生生耗着日子。
好在他要死了,他終於要死了
只要他不揭穿她的身份。
是的,只要他不揭穿她。
她那時突然冷靜下來。
可是他怎麼可能不揭穿啊,他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是自己死也必須拉着身邊所有人陪葬,他不會放過她,他會拖着她一起下地獄。
她要想活,只有在他動手之前殺了他。
“”她於是慢慢站起來,走到他面前。
他停下吐血,擡起頭望着她,眼神閃爍。
她仍記得其中的殺意和虛僞,她那時就在冷笑,猜測他也許正在思考怎麼哄騙她,好趁她放鬆警惕要了她的命。
可惜,她太瞭解他了。
他突然撲過來。
她手掌化爲花瓣毫不猶豫掏穿他的丹田。
他沒有躲,也沒有反過來向她動手。
但是滾滾靈氣倏然涌過來。
她瞳孔驟縮。
“我瞭解你,就像你瞭解我。”
他低笑着說“三娘,我本想拉你陪我死,可我捨不得。”
“你向來聰明,你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他說“我走了。”
“三娘,你好好活。”
她吞噬了他所有的力量,修爲以可怖的速度增長,而在她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深深望她一眼,毫不猶豫轉身衝出廢墟,再然後,她只聽見元嬰自爆震天動地的巨響。
那就是她記憶中的全部。
羅三娘望着那座黑塔,心緒翻涌,突然毫無顧忌釋放開全身的妖氣,那屬於元嬰後期的威壓剎那讓所有人露出駭然之色。
她不是金丹她竟是元嬰後期的半妖
羅三娘躍身,胸口花瓣詭異地伸長直直抓向雲家老祖。
她要吃了他
雲家老祖下意識躲閃,可腳邊紅河無數的紫晶體花驟然生長蜂擁纏住他的腿,斑駁的光彩化爲幻象迷惑他,雲家老祖有一瞬的恍惚,不過兩個呼吸,等雲家老祖反應過來掙斷開紫晶花意欲閃避時,那長如紫綢的花瓣已經狠辣要觸到他丹田。
“噗嗤”
羅三娘腹部盛放的紫花花心被長劍洞穿,青光破體而出,羅三娘整個人踉蹌了一下,花瓣險之又險擦過雲家老祖的腰側,剎那間他衣衫破裂、鮮血四濺。
“老祖”
“林師妹”
房頂之上,元景爍突然聽見熟悉的名字從雲長清嘴裏喊出來,彷彿一盆涼水生生將他從刀身浮動的魂念異動中潑醒,他猛地擡頭看去,望見凜冽的青光,一道渾身是血狼狽看不清眉目的纖細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羅三娘身後,一把青劍自她手中出,貫穿羅三孃的丹田。
元景爍瞳孔驟縮,震驚之後,是滔天的驚怒
她怎麼在這兒
“雲家老祖,她的目標是您,她剛突破元嬰後期,如今妖體不穩正要吞了您徹底穩固境界那纔是燕州真正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