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鎮子好像人多起來了。

    外面有點吵,林然走到窗邊,拉開一點窗戶往外望,望見遠街一溜大大小小的商鋪熱鬧叫賣着,街上人很多,修士凡人都有,臉上滿是一種喜洋洋的期待,再往遠處望,瑤湖邊不斷有人把什麼東西掛到一棵棵樹上,林然定睛一看,是各種各樣的花燈。

    “又是上元節了。”

    溫婉虛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林然回過頭,看見奚夫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溫柔地望來。

    奚夫人是前天醒來的,那時江無涯他們已經走幾天了。

    “您醒啦。”

    林然要關上窗,奚夫人笑着阻止“沒事,我不冷,開着吧,看看外面的風景。”

    奚夫人起不來牀,她很虛弱,或者說是,油盡燈枯。

    林然走過去,奚夫人想坐起來,林然扶着她靠在牀頭,她咳了咳,蒼白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

    自那天起,奚柏遠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奚夫人,一次都沒有。

    彷彿只是一夜之間,那個曾愛她如命、爲了給她增壽不惜逆天改命的男人,卻像是突然變了個人,完全無視她的存在。

    林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覺得奚夫人知道一些。

    奚夫人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平靜,她醒來後只問了幾句情況,得知江無涯承襲劍主身份離開了、奚柏遠被軟禁在別處,就不再多問,甚至不怎麼再提起奚柏遠。

    林然看着奚夫人,她虛弱地咳着,沒有一點力氣。

    改命的計劃失敗了,她纏綿病榻、壽元將近,曾深深相愛的丈夫更是倏然翻臉變心。

    一夜之間,不亞於天崩地裂。

    林然不知道換一個女人面對這種情況,會是什麼樣的反應,也許是不敢置信也許心生怨恨也許強作堅強至少也該哭一場

    但林然覺得怎麼都不會像面前的奚夫人,神色平和,眉宇含着一如既往的、淺淺的笑,甚至比以前更舒展清閒。

    林然望着她臉上的淺笑,突然有些明白,她與奚柏遠、一個凡女與強大的修士,這所有人眼中天差地別的一對,是怎麼相愛長久的。

    這個看似溫婉、平凡的女人,有着無比堅韌強大的內心。

    “原來是上元節。”

    林然恍然“怪不得掛了那麼多漂亮花燈。”

    “鎮上的上元節很有名氣。”

    奚夫人笑“青水鎮平日裏人少清寂,你奚叔叔說一年裏總要有個熱鬧時候,於是每年上元節都會降場甘霖靈澤,福澤整座城池,於是每年這個時候來的人特別多。”

    奚夫人說話時眼神很溫柔,她提起奚柏遠的口吻自然又平常,絲毫沒有因爲如今奚柏遠的冷遇而生出怨恨疏離的樣子。

    林然並不想聽見任何跟奚柏遠有關的事,如果可以,她只想當場殺了奚柏遠。

    但她已經試驗過,她對於這片魂念世界只是個虛幻的影子,雖然有溫度有呼吸,甚至能被觸摸也能觸摸別人,但她始終攻擊不了別人而別人也傷不到她這就是天道給她的限制,明明白白告訴她,她只是個過客,一個看戲的,別妄想能伸手進去改劇本。

    但林然也不會遷怒這個已經虛弱至極的女人,笑了笑“那很好。”

    奚夫人望着她,溫柔說“阿然有沒有過喜歡的人”

    林然愣了一下,不知她爲什麼突然問這個,搖了搖頭。

    “我猜也是。”

    奚夫人牽住她的手,忽然莞爾“還是個小姑娘呢。”

    林然很不好意思,小聲說“也不小了。”都累計能當奶奶的太奶奶了。

    奚夫人卻笑“這樣撒嬌,就是小呢。”

    門被推開,奚辛卷着一身冷氣走進來,臉色很臭。

    自從那天見過江無涯後他天天都這個要殺人的樣兒,這幾天神出鬼沒的,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小辛。”

    奚夫人看見奚辛,笑眯眯說“今天回來得早啊,到娘這裏來,快讓娘瞧一瞧。”

    林然發現奚夫人對奚辛的態度比之前自然很多,終於不再是那種小心翼翼的模樣。

    奚辛表情不耐煩。

    他仍然是甩臉子愛答不理,但又有了些變化,林然形容不出,但是她能看見,奚辛在門邊站了會兒,等屋子裏的暖氣把身體薰暖了,才脫下裹着寒氣的披風,走到牀邊坐下。

    奚夫人問“喫沒喫晚飯”

    奚辛“吃了。”

    奚夫人“吃了什麼”

    奚辛“沒記。”

    奚夫人“纔剛剛喫的都沒記,你是不是在敷衍孃親啊”

    奚辛“隨便。”

    奚夫人“小辛兇巴巴,娘好傷心哦。”

    “”奚辛臉更黑了,不耐地踢了踢腿,滿臉寫着“好煩”“囉嗦”,奚夫人一臉受傷、眼中卻泛着笑意。

    林然看着她們,覺得這一刻,她們纔像是真正的母子。

    奚辛被逗煩了,站起來去給自己倒水。

    奚夫人還在逗他“小辛知不知道剛纔我和阿然說什麼”

    “沒興趣。”

    “居然沒興趣。”

    奚夫人嘆口氣,林然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就聽見奚夫人慢悠悠說“也好,就是剛纔我問阿然有沒有過喜歡的人,阿然說沒有呢。”

    林然“”

    下一秒雷霆目光兇殘射向她後腦,噼裏啪啦,林然覺得自己都能當場裂開。

    萬萬沒想到啊沒想到,奚伯母你長得這麼溫婉和善竟然還是個厚黑系

    林然終於知道奚辛的兇殘遺傳誰了,這尼瑪纔是最高段位,殺人不見血啊

    奚辛水也不喝了,把水杯狠狠往桌上摔,震得林然瑟瑟抖了一下。

    “你兇有什麼用。”

    奚夫人嗔怪“難道要逼阿然硬說喜歡你嗎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林然“啪嗒”給她跪下了,哭着喊“伯母求您了少說兩句吧”

    再說奚爸爸真要搞死她了,當場恁死

    奚夫人笑得好開心哦。

    她笑眯眯,一點都不小聲地小聲嘀咕“沒辦法啊,作爲一個母親看着自己兩個孩子都被拐跑了,卻還連個名分都撈不着,心裏總是酸酸的,當然要欺負你一下解解氣。”

    林然呆了呆,奚辛已經臉一黑,老不高興打斷她“你在胡扯什麼我們的事不用你管。”

    “哎呀呀,這才說幾句就不讓說。”

    奚夫人又嘆口氣,可是眼中笑意分明更燦爛,她握住還有點懵的林然,又握住奚辛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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