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沿着臺階慢慢往上走。

    天諭城主的畫舫建得極氣派,遙遙正對着水月鏡花閣的正閣,船上彩燈絢爛,整一層一桌一桌擺滿宴席,賓客如雲,推杯換盞談笑風生,遠看着就極是熱鬧。

    晏凌帶着高遠幾人邁進門檻,宴酣正熱,正座的魏城主見一衆人回來,連忙站起來“晏道友回來了,可把人迎過來大家一起喫幾杯酒”

    晏凌走回席位,搖頭“她們自己去玩,便不叫她們來了。”

    魏城主笑“也好也好,自己玩自在,那之後便請晏道友爲我向幾位道友敬杯酒,請幾位姑娘一定在天諭城玩得盡興。”

    “城主客氣。”

    晏凌微微頷首,掀起袍角在座位坐下,卻聽旁邊一道冷冷的聲音“別人不必,你至少該把林然帶來。”

    晏凌微頓,微寒的眸光轉向鄔項英。

    鄔項英神色冷漠“洛河神書在她體內,你身爲劍閣首徒,該把她時刻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免得她哪一刻無法自控傷及無辜,你卻放任她每天去街頭巷尾閒逛,這種時候也捨不得押她過來,看來劍閣中正之名”他緊盯着晏凌,脣角漸漸露出濃重的譏諷“不過如此。”

    周圍酒杯交錯笑言聲戛然,空氣凝固。

    魏城主笑容僵住,端着酒杯,左右看了看這兩位首徒,眼神逐漸惴惴不安起來。

    高遠和阮雙雙面面相覷,眼中都浮出憂色。

    鄔項英咄咄逼人。

    晏凌不言,眸色沉淡如夜,定定看着他。

    鄔項英眼中嘲色更重“你是心虛,還是無話可說”

    晏凌淡淡說“如果你是以靈苑首徒的身份,爲公義,提出這個疑問,我會爲你解答。”

    鄔項英似覺可笑“不然呢”

    “但若你有一分私心”

    晏凌說“我便不欲回答一個虛僞者的問題。”

    鄔項英臉色驟然一變。

    “你把話說清楚”他震怒不已,又似惱羞成怒“你在說誰虛僞”

    晏凌望着他,眼中似有沉潭的穩靜,又能陡然刺出一線寒劍的鋒凜。

    “清者自清。”

    他這樣說“我不全然清白,你卻也不算清白,若你心有不甘,便堂堂正正與我一戰,不必在此做小人姿態。”

    鄔項英神色前所未有冷下來。

    “與你一戰”

    他眼中浮現出某種冰冷尖銳的色彩,像他肩頭那頭巽蛟蘊出強悍而倨傲的威壓。

    “那便一戰。”

    他冷笑“我也一直想試試,昭昭劍閣之威,龍淵神劍比起神龍,究竟哪個更甚一籌。”

    高遠阮雙雙呼吸一滯。

    倏然轟隆隆響聲打破凝固的空氣,外面天空大朵大朵煙花炸開,絢爛斑駁色彩照在每個人臉上,顯出一種光怪陸離的幻感。

    “哎呀呀,這典禮終於要開始了”

    魏城主端着酒杯的手抖了幾下。

    他全然搞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一言不合這兩位首徒竟然就要打起來但天大的八卦他也不敢多聽,此時抓住機會,趕緊站起來轉移話題“諸位快請起來吧,咱們去船頭看煙花,我天諭城的煙花是極美的,不可不看的風景啊”

    魏城主絮絮念念,心驚膽戰地覷着兩人。

    斑駁光影在晏凌臉上浮動,襯得他眉眼細緻,神色清冷沉靜。

    在魏城主心驚肉跳的眼神中,他吐出一口氣,緩緩站起來,沉然平靜,對着魏城主拱手“給城主添麻煩了,請您帶路。”

    鄔項英胸膛劇烈起伏,像是強自壓抑着怒火,指尖在桌面捏了捏,在黑紅色的漆木桌面捏出幾個小坑,半響他重重冷哼一聲,也不再說什麼,拂袖站了起來。

    不知多少人大鬆口氣,魏城主的心終於放回肚子裏,心裏暗罵這次倒黴接了這麼倆祖宗,臉上卻笑盈盈的,趕緊伸出手“不麻煩不麻煩,諸君請隨我來。”

    其他人也三三兩兩站起來,跟着往外走。

    衆人走到船頭甲板,就見天空被煙花炸得已亮如白晝,霧湖幽深寬闊,襯得對面水月鏡花閣愈發流光溢彩,姜氏族長姜吉站在亭臺正中,舉杯遙遙向遠處棧道河岸的百姓敬酒。

    魏城主說“多拿幾杯酒水來。”

    晏凌不怎麼喝酒,但今晚已經打擾了人家的慶典,不好這點面子再不給。

    侍從恭敬端上托盤,精巧的青銅樽斟着盈亮的酒水,酒味很濃。

    晏凌看了一眼,拿起一杯。

    鄔項英皺眉,他更是滴酒不沾,但看晏凌都拿了,他心裏堵氣,也面無表情拿過一杯。

    姜吉敬完天諭百姓,又斟了第二杯酒向這邊畫舫敬來。

    高遠看着晏凌擡了擡手,將杯中酒水飲盡;旁邊鄔項英也不甘示弱仰起頭,喉結上下滾動,生生將烈酒一飲而幹。

    高遠“”

    他以前以爲自家侯師姐已經夠奇葩的,現在看來,這幾家首徒還更甚一籌,一個比一個不好搞。

    他總算知道爲什麼掌門王師叔他們總是長吁短嘆了

    這不是侯曼娥一個人的鍋

    下一代首徒都是這麼個兇性,三山九門的未來可太難了

    魏城主可能也是這麼覺得的。

    他剛想說珫州酒烈,外人不習慣恐怕容易醉,維持着想勸幾人意思一下就行的姿勢,呆呆看着晏凌和鄔項英幹了個杯空。

    “”

    “咳咳咳”

    酒氣太沖,鄔項英被衝得嗓子辣痛,掩着鼻子止不住地咳嗽,從脖頸到臉頰迅速漫上一層紅。

    晏凌也微微蹙了下眉,手拿着空酒杯,用指根慢慢抹去脣角殘存的酒液,緩了緩鼻息,才把酒杯放回托盤。

    “”魏城主不知道說什麼好,趕緊叫人上水,給大家壓一壓酒氣。

    正好那邊姜吉敬完第二杯酒,端起第三杯酒。

    “這第三杯,要敬我姜氏之祖。”

    “當年我姜氏之祖,代傳天諭,預世未來,更曾輔佐滄瀾祖師爺協契天機,守一方太平”

    晏凌抵拳壓在脣邊,緩和着發熱的鼻息,微微垂眸,聽了半響,轉頭對魏城主說“姜氏曾爲天機之族”

    魏城主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姜吉爲什麼今晚生辰突然講這些老黃曆,笑着說“是一直有這麼個傳聞,據說姜氏宗祖可預知未來世,代傳天諭,天諭城也是因此而得名”

    “劍閣舊典,是曾記載過天機之族。”

    晏凌淡淡說“但天機之族不姓姜,而是複姓穆蒼,早年誕於虛山,故稱虛山穆蒼氏,代代隱世,神蹤難尋,已數千年不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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