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摸魚不成只好拯救世界了[穿書] >第212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方舟緩緩在雲霧中駛進,從這個方向,已經能遙遙望見小瀛洲的輪廓。

    甲板聚滿了人,尤其第一次來小瀛洲的遊人,簇擁着擠滿在船頭,指着遠遠黃昏晚霞籠罩的小瀛洲興奮地議論,空氣中充滿着喧囂歡快的人聲,有一種嘈雜而鮮活的人間煙火味。

    江無涯戴了頂竹編斗笠,站在船頭一個偏僻的角落,周圍來來往往的修士自然而然地繞過這片地方,像是路過一朵花、一片葉,好像完全沒意識到這裏站着一個人。

    奚辛坐在欄杆上,寬大的袍角迎風揚起,露出白底紋彩撒花的縐褲,白細布裹出細長的腿,雪白的腳踝伶仃裸露,一點襪沿散漫掖進絳紫翹角的鹿緞靴裏。

    他慵懶撐坐在欄杆,腿輕輕地晃,彷彿不是坐在足以讓人粉身碎骨的高空,而是隨意坐在一棵樹梢的枝頭,再冰冷的雲霧迎過他時也只能化作柔軟的細風,在罡戾的劍氣中無息無形地泯滅。

    江無涯知道奚辛還在生氣自己把他抓下來坐船,不准他直接破空去找人,未免他與自己再鬧起來變成全武行,江無涯明智地不去招惹他,怡然望着遠方欣賞風景,邊心裏思考着一會兒揍徒弟的姿勢。

    他的好徒弟,小時候再怎麼調皮搗蛋也沒捨得揍過,臨了臨了,長大了,翅膀硬了,可就太出息了。

    江無涯負手在後,想到這一路上聽說的各種傳言遙聞,想起在茶館說書人唾沫橫飛說的那些傳奇事蹟,額角就一突一突地跳,忍不住捻手指。

    失算了,他走得太急了

    走之前,他明明就應該先把闕道子的雞毛撣子借出來

    希望小瀛洲還有集市,他多買點雞毛鵝毛,可以編個更結實的,揍起來手感更好。

    “江無涯。”

    江無涯已經心裏琢磨着怎麼棍棒之下出弟子了,面上卻淡然平和,聽見奚辛冷不丁一聲,不得不分點心神給這個同樣不省心的祖宗,瞥他一眼“怎麼了。”

    奚辛慢慢晃着腿,眯着眼望着遙遙雲霧後小瀛洲,像一隻嫵媚打盹的貓兒。

    “突破的時候,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奚辛慢悠悠說“你猜我夢到什麼”

    “我夢見了阿然。”

    “我夢見青州的時候,阿然跑來了鎮上。”

    他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她纔不過金丹的修爲,愣頭青一樣懵懵地跑進來,在巷子裏找不到路,傻乎乎地繞,一看見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我叫她過來,她便乖乖過來,我要打她,她就麻溜蹲下去,抱頭蹲在牆角,小可憐一樣,可卻就是不跑,就那麼任我欺負。”

    “她把你送給她的糕點巴巴跑來送我喫,我不喫,她就滿山去找雞,當然沒找見,就買了一隻雞,自己做成燒雞來送我。”

    “我還夢見我們喫飯,夢見她抱着我的劍,夢見泛舟湖上,我們打起架來,她就坐在船頭,頂着一頭傻乎乎的斗笠,傻乎乎看了我們半響,然後扭過頭去把網子扔進水裏,沒事兒人一樣開始專心致志撈魚往鍋裏扔。”

    奚辛仰起頭來,目光茫茫。

    “上元節那晚,我們提着燈籠回家,燈籠壞了,我們坐在廊下,屋檐細雨連綿地下,下了許多天,她就陪着我,陪我慢慢地修那盞燈”

    他的聲音愈低,低得像囈語“江無涯,你做過這樣的夢嗎”

    江無涯沒有回答。

    他只是很輕微地怔了一下,轉而望着遠方,靜靜的,神色漸漸變得柔和而平靜。

    “小辛。”他說“既然是夢,便當與世事無關。”

    奚辛慢慢收回視線,似笑非笑覷他一眼。

    “江無涯。”

    他忽然輕嗤一聲,嘲弄意味不明“所有人都說我可怕,可笑他們都看不穿,你纔是那個最可怕的怪物。”

    看不穿愛有多少,看不穿疼愛有多少,更看不穿慾望有多少,所能看見的,永遠只有平和的風平浪靜,山海般的雍容與厚重。

    什麼樣的人,才能永遠有這樣的理智和決斷。

    這不是怪物,還有什麼是怪物

    江無涯神色平和,只瞥了瞥他“罵幾句行了,再多的,你自己憋肚子裏去。”

    奚辛冷笑“這就惱羞成怒了”

    江無涯懶得與他廢話“你再氣我,我便把你從這裏踹出去,你自己長雙翅膀撲騰去小瀛洲。”

    奚辛冷笑一聲,從欄杆跳下來。

    “好啊,我不說了。”

    他說“但我告訴你,江無涯,你願意做夢,就永遠做你的夢,你願意寬宏海量,就做你一輩子的正人君子。”

    “但你最好別礙我的事。”

    他掀起脣角,明明是在笑,靡麗細緻的眉眼卻反而漸漸滲出兇戾的涼意“我可不願意只做夢。”

    那是他的,是先送到他手邊,他親手一點點養大,從不到腰高的灰撲撲的小傻子,養成風華絕代的花。

    那是他的。

    誰也別想搶走。

    江無涯看着奚辛昂着下巴,一副人擋殺人神擋殺神的樣子,好半響說不出話

    倒不是被嚇住,他只是再次後悔,爲什麼沒帶雞毛撣子來。

    都氣死他吧,一個兩個,氣死他就快活了

    江無涯額角又開始疼得跳。

    他深呼吸深呼吸,還是緩不過氣,原地踱了兩圈,乾脆挽起袖子,正打算與奚辛好好“講講道理”、順便幫他長雙翅膀飛一飛的時候,天突然亮了。

    那是一瞬間的事,

    江無涯挽袖子的手頓住。

    奚辛臉上那種惡意挑釁的神色立刻變了,他轉過身,像一隻飛燕輕巧躍上欄杆,皺眉冷冷望向遠方。

    東海之上,濛濛白霧鋪天蓋地,幻影的色彩像浮在萬頃荒漠中的蜃樓海市,在天與海之間,隱約漸漸鋪開一幅無垠壯闊的瀚海山河圖。

    船上的人都看呆了。

    “那是什麼”

    衆人圍在船頭船側議論紛紛,有人驚呼大叫“那是東海嗎是小瀛洲嗎”

    話音未落,那畫又變了。

    像一副畫的倒溯,光影如彩墨從畫的邊角一寸寸流走,匯聚向遠方,匯向一座山。

    那是一座高山,山形秀美、飄逸,沉在暮靄濃霧中,像小揚州煙雨時節,湖中心畫舫船頭檐下的佳人,抱着琵琶在連綿朦朧細雨簾後自顧自悠然地彈唱

    但不會有什麼佳人,有這樣覆山河的雄心野望。

    混沌沖天而起,自霧都山頂,如擎天巨柱貫穿天空。

    江無涯在那一刻躍出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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