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奉旨成婚 >第6章 意外
    落玉閣是個好地方。姑娘們嬌美可愛,樂女們天然有副好嗓子,舞姬們身段婀娜,就算只是站着也是美不勝收。

    所以我很喜歡過來。

    這裏的姑娘們對我有種天然的敬畏,雖然熟了之後也會在一起嬉笑玩樂,但我看的出來,她們看我的眼睛裏總攙着幾分帶着豔羨的嚮往和看向高不可攀的幻夢的自慚形愧。

    那大概是這些身不由己的可憐人們,心底難以跨越的自怨自艾,純粹又小心翼翼的謹小慎微。

    我無力助她們脫出苦海,也沒能耐讓她們,就只能竭盡所能,講些好玩好聽的逗她們開心。

    ……

    今天我看完王府賬房遞來的賬冊時時候尚早,照常到落玉閣偷閒。

    我喜歡給姑娘們講我閒暇時翻看的話本和文人軼事,姑娘們也喜歡聽。

    我本以爲這天和往常一樣,也是平平無奇。可是沒想到今天這故事還沒說到一半,就有小姑娘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急紅了眼。

    原來是今天來了不少在京中頗有身份的客人,所以含玉帶着幾個姑娘精心準備了節目。

    眼下含玉帶着幾個姑娘正在上面表演,下一場節目的姑娘們卻出了岔子,彈琴的姑娘手裏的琴斷了根弦。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這些姑娘平日裏聽習慣了含玉的反覆,這下含玉還在臺上,出了岔子卻沒主心骨可以依靠,心裏難免不安。

    我看小姑娘着急的樣子,本能地安慰了幾句。

    這有什麼?其他姑娘也有琴,找沒有演出的姑娘借用一把換就行。

    差錯都是難免的,就算含玉演完了下來知道,也不會多加責怪。

    好在我平時和含玉走的近,姑娘們對我還有幾分信任,我跟着小姑娘抱着琴去給等候上場的姑娘替換,順便說些話開解開解,讓她們心裏別崩的太緊。

    本以爲事情就這樣安然過去,可是萬萬沒想到,我順着過道往場後去時,撞上了鄭侍郎。

    沒錯,就是那位只差一步就和我喜結連理卻被皇上一道聖旨橫叉一腳的冤大頭。

    他盯着我上上下下看了許久,滿臉都寫着痛心疾首。

    他那欲言又止的臉色實在看得的我難受,於是我忍不住善解人意地提醒:“鄭大人,有話您可以直說。”

    只見他聞言臉色更是憋悶,生生氣紅了臉,又是好一番欲言又止,才語焉不詳地吐出四個字:“成何體統。”

    啊?我目露疑惑。鄭大人您是不是搞錯了?我現在哪裏礙得着您的體統。

    只見他好似揣了滿腹的憤憤不平,對着我苦口婆心,“宋小姐,您好歹也是名門之後,就算平王他自甘墮落,您又何必逆來順受,任他輕賤,甚至跟隨他出入這種地方。”

    原來不成體統的不是我,是趙諶。但是這管趙諶何事?怎麼什麼都能往他身上扯?

    我有些想笑,原來任趙諶如何身份尊貴,榮寵無二,在這京中還不是人人可以指摘,隨口就能肆意評說?

    誰給他們的權力?誰給他們的底氣?

    我面色冷了幾分,靜靜地看着面紅耳赤的鄭侍郎片刻,突然開口提醒:“侍郎大人看來最是重規守禮。那本宮冒昧問大人一句,我現在已經是平王妃,大人見我,一不行禮,而不尊稱,一口一個小姐,當面非議我的夫君,是何道理?”

    鄭侍郎愣住了,不敢置信的臉色活生生地就是在說: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

    我視若無睹,繼續對着他道,“爲人臣子,不敬皇親,肆意詆譭殿下,妄自猜測在先,言語刻薄在後,又是什麼道理?”

    鄭侍郎張口結舌,看着我的目光猶如看洪水猛獸。

    我懶得和他計較,想說的話說了出去,心頭的怒氣也就消得差不多了。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在禮義廉恥中墨守成規的古板文人罷了,滿天下都是這樣的文人,總也計較不完的,又何必放在心上。

    可是有人就是不想讓我息事寧人地退場,相安無事地走人。

    一道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語氣滿是驕矜恣意,“王妃倒是伶牙俐齒。只是事實如此罷了,鄭大人不過是不忍王妃,好言提醒,王妃何必咄咄逼人,強詞奪理?”

    “見王妃禮。”來人裝模作樣地先把禮一行,話鋒接着就是一轉,“揪着所謂禮制不放,王妃是真的恪守立法,還是虛張聲勢?縱使鄭大人一時禮儀有失又怎麼了?那不過是痛心疾首,怒其不爭到了極致,才忽略了小節。不然,王妃難道要說,您出現在這裏是符合禮制?還是您的夫君平王殿下在外面尋歡作樂是什麼光彩的好事?”

    我盯着來人,看着他那滿是尖銳的傲氣的眉眼。這個姓郭名贄,是父親帳下愛將郭將軍的獨子,年紀輕輕就已經和父親平起平坐,當上了我父親帳下的將軍,連我那十幾年來兢兢業業練武成癡的大哥都望塵莫及。

    郭贄語氣刻薄,嗤笑道:“鄭大人說的哪裏不對?難不成王妃當真以爲,和這些自甘墮落的歌女舞姬混在一起,在這風塵脂粉裏染上一身陳俗,是什麼光彩的事?”

    “郭將軍認爲,男爲尊,女爲卑,所以即使我已是皇室之人,你也不把我放在眼裏。郭將軍認爲,能者爲尊,無能爲卑,所以天資卓絕的您理所當然可以恃才傲物,哪怕我夫君是堂堂正正的王爺,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你看我們依然賤如塵埃。”我語氣無波,面色鎮靜地說出這些看似大逆不道的話。我沒錯過鄭侍郎臉上的震驚,也沒放過郭贄眼中的不屑一顧。

    我知道我在做無用功,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還是想繼續。

    “你的本事是你的底氣,我們你尚且都不放在眼裏,何況這閣中的姑娘們。所以她們自始至終就卑賤無比,爛俗無比,活該供人玩樂,活該遭人鄙夷。”我近乎地吐出這些話,盯着郭贄臉上的嘲諷不屑,終於一吐爲快:“可是將軍,既然一開始你們就將她們劃分爲了卑賤,她們又如何有高貴的權利呢?你高高在上、目無下塵,認爲她們,可是我卻覺得,爲了生計而努力,爲了生活而隱忍堅持,從來就不可恥。”

    我定定地看着他,“沒有人應該爲生來卑賤而羞恥,該羞恥的是蠻橫地將別人斥做卑賤的人。”

    話已落下,我心裏卻依舊波瀾未定。這是我第一次,當着並不熟悉的人,露出這麼咄咄逼人的銳意。

    郭贄似乎覺得可笑極了,他玩味地看了過來,竟然絲毫不顧禮儀尊卑,男女大防,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可恥?”郭贄反問,面露嘲諷,“我永遠不會被人認爲可恥。可是王妃你,就說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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