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奉旨成婚 >第16章 剖白
    先王在時,獨寵貴妃齊氏,昏聵至齊貴妃一黨不僅在後宮隻手遮天,毒戮皇嗣,更在前朝攪弄風雲,大肆收攏勢力。

    當今皇上的生母,已故的太后當時雖爲皇后,卻空有其名,風印旁落,一度被架空,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被禁足在自己宮中不得外出一步。

    自齊貴妃得勢後,後宮除齊貴妃育有一子外,一度無皇子成活,至於是真的無福夭折還是有人暗下毒手,先皇都無意深究,就更沒人敢觸風頭正盛的齊貴妃風頭。

    所謂愛使人盲目,先皇可不僅僅是做到了盲目的份上,他恨不得整個人淪爲一具行屍走肉,把自己全副身心都交到貴妃手上,任她操縱。若是民間由此情種,或可於話本長駐,每每癡纏,感地動天。可帝王如此,帶來的只能是連綿數年的宮闈慘禍、朝堂傾軋,無數無辜之人慘遭毒手、常年飲恨、申訴無門。

    齊貴妃出身大族,自小嬌蠻,又偏得盛寵,爲人恣意妄爲,自她得勢後,不僅皇子難以安穩出生,高位嬪妃甚至生了公主也難以養活。就連齊貴妃得勢前出生的皇子公主,也被肆意苛待凌虐、處境悽慘,更有難以撐過的就此丟了性命。

    當年那富麗堂皇的禁闈皇宮,就此生生撕裂成兩半,有人風光得意,有人暗無天日。

    連高坐風位的皇后都未能倖免。當時的皇后和先皇少年夫妻,前朝苦苦掙扎的不屈羣臣死命報下了她的皇后之位不被廢黜,作爲抵禦齊氏的最後一道屏障。卻無力阻止先皇遲遲不立太子,無力挽救皇后處境悽慘,無力救當時的皇后嫡子出那任人凌虐的慘境。

    甚至無人能給皇后一顆定心丸,讓她那意外得來的第二個孩子安穩出生。

    “於是母后在分娩的當晚,讓她之前費盡心思安排好的人,抱着她剛剛生下來的我,連夜出了宮。”

    我已經坐了起來,一邊倚着牀頭聽趙諶說話,一邊偏移了視線去看他。

    明明說着這樣的宮闈祕辛,他卻一副無波無瀾的表情,像是再說這和自己無關的逸事傳奇,只有那放於身側微微緊握的手,透露出了些微主人的情緒。

    “帶我出來的嬤嬤總說,那夜的雨下的真大啊,就算撐着傘,還是被雨打的東搖西晃,雨水順着傘往裏淌,所有人都被淋的像個落湯狗。哪怕所有人都小心護着我,還是有雨不長眼色地往我身上濺。”趙諶對我笑了笑,我不敢妄自揣測他這笑裏意味幾何,“她總說,那時候我也不哭,她擔心極了,就怕我能不能挺過去,那麼小一個孩子,剛剛被生下來,就這樣風裏雨裏,來回竄逃。”

    我聽的難受,想出言安慰幾句,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徒勞的長了張嘴,趙諶像是看明白了我的想法,那剛剛還在緊握顫抖的手倏然鬆開,竟是伸過來在我手背拍了拍。

    我心陡然一動,五味雜陳。

    趙諶只是極輕地搖了搖頭,垂眸淺淺地彎了彎嘴角,“這些我都不記得,我太小了。”

    我看着他笑着,那雙總喜歡朝我彎起的眼睛卻疏無笑意,眸光晦暗不明。

    我鬼使神差的反手握住了剛剛向我伸來的那隻手,趙諶驚異地向我望來,我也想不分明我這一刻的所思所行,只好略生澀對他笑了笑。

    那雙眼眸終於又彎起來了。

    趙諶輕嘆了口氣:“說起來夫人可能不信,我小時候是在青樓長大的。”

    我一驚,心裏卻本能地搜索起我所有能搜索到的消息。怎麼會……我從來不知道有這種事……難道是因爲是太早之前?可是這麼驚世駭俗……

    “當然不會是在京城。”趙諶似乎是有些好笑我的怔愣,“本來就是爲了躲避,都躲到這種份兒上了,還在京城豈不是任人宰割?再說這種事情應該算是迷信什麼的吧,要是什麼人都知道是不是不太好?”

    他竟然還有心思調笑,我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心有點沉,情緒重的壓的人有些悶。

    “應該是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吧……反正回來這麼些年……我竟然都想不起來具體是在哪裏了。我記事時起就在那裏,夫人你一定想不到,我小時候都是穿着小姑娘的衣服長大的。”

    我望着趙諶像我看來的眼睛,那雙眼睛在不刻意低垂的時候,總是顯得那麼澄澈,那麼柔和。

    我不知道怎麼了,心裏像是怎麼忍不住一樣,就是很難過。

    該是要被逼到什麼程度,才能讓一個貴爲皇后的母親謹慎至此,不僅忍痛送自己的孩子出宮,煞費苦心地隱瞞身份,甚至還要讓人帶着自己的孩子躲進這種地方,數十年如一日地隱瞞性別。

    “不過也沒有辦法,嬤嬤總說,齊貴妃他們實在是太厲害了,所以母后就不得不多想一點,再多想一點,儘可能地小心和提防。她說雖然這個青樓裏我們能混進來,肯定有相熟的人的,但是我們不能讓人護着,不能有任何的不同。她怕我想不明白,怪她們爲什麼這麼過分小心,總在沒人的時候和我一遍又一遍地解釋。”

    “其實我沒有怪過。她比我苦多了。就算是青樓,我當時幾歲而已,青樓裏養的孩子那麼多,大家都一樣罷了,誰會對一個孩子做什麼呢?”

    趙諶沉默了很久,很久,像是想極力忍住,又忍不住透露,“只是看着有些……難過……罷了。”

    像是爲了掩飾自己的失言,趙諶故作隨意地擡頭向我看來,語氣輕鬆,“然後我母后和皇兄實在是太厲害了,竟然逆風翻了盤,就把我接走了,然後我就像是話本里剛入京城的土包子,一時飄飄然,也沒人管束,自然就荒唐到底,一直胡作非爲到今天了。”

    我配合着他的語氣,擺出個笑臉,忍不住想起了沉在記憶裏的一些傳聞。

    那年新帝登基,這位年輕的帝王不過十八歲而已,京城人心躁動,前朝舊黨人仰馬翻,處處是蠢蠢欲動。

    那一年長姐奉詔入宮,我不過七歲,自己府上都人心惶惶忙亂成一團,自然顧不上注意那被接回京的小殿下。

    如今想來,那時他不過九歲。

    九歲……我回神看向趙諶,細細描摹着這張臉,據說他和自己的母親有七八分像,才讓那位已是太后的人見之落淚,失態當場。

    這樣的一張臉,在九歲時……

    哪怕稚嫩未長成,怕是也更有一番雌雄莫辨的清麗吧?

    他又看過了什麼呢?

    若不是今上實在有手腕,穩住的實在及時,他這場荒唐僞裝着的大戲,又該如何繼續呢?

    我忍不住輕輕吐出一口氣,在心裏默默道,還好才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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