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以待斃不是鬱畫的風格,她想了想,決定帶上燕涯去跟府裏的小丫鬟們套近乎。

    現在正是工作收尾的時候,踩着最後的天光,幾個姑娘正在點燈籠。

    暖色調的燭光撲在少女尚帶着稚嫩的臉龐,暈出一種老電影的色澤感。

    鬱畫和燕涯等在不遠處,幾個點燈的姑娘沒一會就注意到了他們。姑娘們互相耳語了幾句,隨後提着燈走來。

    最打頭的少女面容清麗,鬢邊簪了一朵淺粉色的絨花,笑語晏晏地向鬱畫微一福身,“燕小姐。”

    “多禮了,”鬱畫側過身避開,掛上笑臉道,“我也不是什麼大家小姐的尊貴身份,怎麼擔得起。”

    “不知道府上的小姐身體怎麼樣了?”

    “今日城主專門託我等解決城中的事情,聽說小姐就是被作亂的東西害得抱病不起的?”

    從後面傳來小丫頭脆生生的嗓音,“那可就問對了,鶯歌姐姐就是小姐身邊的呢!”

    被稱作鶯歌的少女回身嗔怪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小丫頭眨了眨眼不再說話。

    “我確實是小姐身邊的人,”鶯歌說着嘆了口氣,“小姐出事那天還是我陪在身邊的。”

    “那大小姐是怎麼出的事?”鬱畫追問。

    “那天晚上,小姐突然說想出去走走,我想着小姐性子沉靜又幾天悶悶不樂的,出去走走也好。”

    “那個時候府中正放了蓮燈,小姐就想去湖邊看蓮燈。”

    說着,鶯歌的臉上突然出現一陣恍惚之色,手指攥緊了燈杆,“那時候也怪,突然就開始颳風,那風越來越冷。”

    “我想叫小姐回去,可小姐不知怎的,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鶯歌皺緊眉頭看向鬱畫,“現在想來,那麼冷的風小姐怎麼能沒有反應呢?”

    “但我當時沒有細想,只一心害怕小姐受涼,就說回去給小姐拿件衣裳去。”

    “結果等我回來的時候,只看見一道黑影!”

    鶯歌面色發白,面容上涌現出後怕,“然後我就沒了意識,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府上其他人尋過來了。”

    “當時芙蓉叫醒了我,我一睜眼,就見小姐正在旁邊不省人事!”

    “從那天晚上後,小姐幾乎就沒清醒過”說到這,鶯歌擡眼感激地向鬱畫笑了笑:

    “但是自從幾位到了城中,小姐竟然有了些意識!今天下午那會還清醒了一陣呢!”

    今天下午?鬱畫一愣,那就是她跟燕涯在義莊的時候。

    在義莊的時候她們只是檢查了屍體,促成大小姐清醒的應該另有其因。

    鬱畫斂下眼睫,再擡眸時面色凝重,“鶯歌姑娘可願意詳細說說小姐悶悶不樂的原因?”

    “我懷疑這是對大小姐蓄謀已久!”

    她板着臉言之鑿鑿,從陰陽五行堪輿八卦一路侃到現代心理學,聽得周圍一圈小丫鬟一愣一愣。

    “所謂‘一陰一陽謂之道’,天地玄黃陰陽之氣生生不息自稱循環。”

    這是《周易》。

    “而‘乘清氣兮御陰陽’陰主殺,陽主生。”

    這是《九歌》,還是王逸註解的版本。

    “大小姐想來是被連日擾了陰陽之氣,所以才心浮氣躁悶悶不樂,生者陽氣外泄,讓一些陰私鬼魅有機可乘。”

    這是胡編亂造糊弄小姑娘。

    “難不成”周圍有一個年紀小的女孩頓時嚇白了臉。

    “怎麼會呢”鶯歌打斷她,急切地看向鬱畫,“我們老爺可是神佛之子啊!怎麼會讓這些東西傷害大小姐?”

    你們還真信啊?

    鬱畫有一瞬間的沉默,你們老爺要真是什麼神佛之子,還用千里迢迢請什麼除妖師?

    但顯然,這種時候反駁並不是一個明智之舉,鬱畫順着這個話頭往下說:

    “男子與女子畢竟不同,你看我大哥,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純陽之體,妖邪退避百害不侵。”

    又被莫名其妙扣了個設定的燕涯:

    他頂着其他人崇拜的目光定在原地,強嚥下去到了喉嚨口的嘆息,繼續聽鬱畫瞎扯。

    “但我卻不是,哪怕是天天跟大哥同進同出,也免不了被妖邪侵擾。”

    “故而小姐臥牀不起,很有可能跟她悶悶不樂有關。”

    “大小姐是因爲什麼事,或者什麼人才悶悶不樂的?”

    這種套話的水平不太高明。

    但是鬱畫他們現在身上自帶高人光環,又是面對一羣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果不其然好幾個姑娘都面帶猶豫。

    “是不是那場火?”

    其中一個姑娘面色慘白拉緊了旁邊人的手,輕聲說了這麼一句。

    此話一出,不少女孩都面色驚懼,就連鶯歌提燈的手都抖了一下。

    現在夜幕籠罩,一痕燈影突然抖動,映出她臉上不自然的笑容,“現在已經入夜了,燕公子和燕姑娘還是早點休息。”

    “等明日再說也不遲。”

    說完她提着燈帶着其他小丫鬟離開。

    幾個少女的背影沾着一星半點的燈光,沒一會就消失在夜色裏。

    鬱畫跟燕涯並肩往回走,被系統數據加持過的視力在夜色裏也看得很清楚。

    “他們不會是因爲相信什麼‘神佛之子’纔不害怕的吧?”

    鬱畫的尾音帶着慨嘆,“這可真是好單純的想法。”

    “不全是,”燕涯一針見血,“他們知道作亂的是誰。”

    就算不完全知道,但是肯定有很篤定的猜測。

    鬱畫在心裏補充。

    “火災,”她的視線不經意掠過燒焦的地面,喃喃自語道,“所以焦屍才佔多數嗎”

    現在這個時間剛到八點半,正是現代人精神抖擻的時候,前提是沒被妖怪追着跑和在屍體堆裏待一下午。

    鬱畫跑到放針線簍的立櫃旁摸出來一捆絲線,邊打哈切邊往燕涯那邊走。

    “鑑於我身上的debuff,咱們來做個保障措施。”

    說着,她捏着線頭對摺好幾次,把細細一根絲線硬是搓成麻繩,然後心滿意足地在自己手腕上繫住。

    然後一臉純良地看着燕涯。

    燕涯伸手接過來,沉默不語着把另一頭綁到自己手腕上。

    兩張牀中間還有半個人的空隙,一條“麻繩”從中間橫梗着,硬是有一種鐵窗淚的視覺效果。

    古時候的囚犯好像都是這麼綁的

    “也不太一樣,”燕涯仰面躺在牀上,“你這更像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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