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素有神醫之稱的薛恩華已經準備妥當,示意男子坐好,隨即輕輕捏着一根銀針刺入男子頭部的穴位之中。

    隨着銀針刺入漸深,男子顧無雙發出輕微的嗚咽聲,有什麼東西似乎在往腦子裏鑽,突如其來鋪天蓋地的記憶,讓他有些承受不住。

    而攝政王褚榮在這個時候進來,擡手製止小廝侍女們行禮,匆匆邁入屋內,站在一側等着薛恩華給顧無雙行鍼。

    已經三個月了,當初她費勁人力尋到薛恩華,讓她替顧無雙看頭疾,薛恩華斷言只需要三個月,就可以將顧無雙頭裏的淤血清除乾淨,顧無雙便會恢復記憶。

    而今日剛巧就是三個月的最後一天。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顧無雙恢復記憶之後的信息。

    顧無雙是她兩年前查抄一個貪官的時候,在這貪官家的一座地宮裏發現的。

    彼時的顧無雙還是女子打扮。

    見到顧無雙的第一眼,她就震驚的無以復加。

    太像了。

    那時候她真的懷疑這顧無雙會不會就是那個人留下的血脈。

    偶然被這貪官尋到潛藏起來。

    不管怎麼說,現在朝廷政局已經趨穩,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顧無雙現世,攪亂風雲。

    可是如果顧無雙真的是那個人的血脈,那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對其如何。

    只好先帶回自己的府上。

    只是讓她不可思議的是,負責伺候顧無雙的人竟然來彙報說顧無雙並非女子,而是男子。

    這可着實把她給震驚住了。

    竟然是男子。

    那爲何要做女子打扮?

    狗貪官究竟想做什麼?

    而她不管如何追問顧無雙,顧無雙都不作答,後來讓大夫檢查,才發現顧無雙頭部有受創之後的淤血殘留,淤血擠壓了記憶神經,所以顧無雙纔會什麼都不記得。

    而大夫還告訴了她另外一件讓她大爲震驚的事情。

    顧無雙不僅不記得以前的事情,甚至不知道自己壓根不是女性,而是男性。

    而一直負責照顧他的人,也一直都告訴他是女性,所以他一直對自己是女性的事情深信不疑,乍知道自己是男性的時候,甚至覺得別人在跟他開玩笑。

    直到褚榮命人找來男女構造方面的書籍給他看,他才漸漸相信。

    而後面的發現更是震撼了褚榮。

    世界上竟然會有人故意的混淆女男,給男子喝促進變成女子的藥物,而讓顧無雙從外表上看起來跟女子無異。

    而顧無雙長期服用這種東西,導致男性方面的一些特徵已經逐漸變得越來越不明顯。

    若不是伺候顧無雙的嬤嬤是個很有經驗的老嬤嬤,只怕也不會發現顧無雙是男子的事實。

    這讓褚榮覺得這件事背後不簡單。

    一個小小的貪官,不過才五品,怎麼會有如此的膽量。

    而且根據大夫的診斷,這顧無雙至少服用這種藥物達十年。

    也就是說在他四五歲的時候,就開始被人有意的改變性別。

    而據她調查,那貪官之前不過是偏遠地方的一個小小的縣丞罷了,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的手段。

    而不管她如何調查下去,一切都石沉大海,什麼都沒有。

    後來府中更是混進奸細,試圖在顧無雙喫的食物裏下毒,這讓她覺得這件事必須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所以才遍尋神醫來替顧無雙祛除淤血,助他恢復記憶。

    神醫薛恩華施針完,把針一根根收起來,用高濃度的酒水清洗乾淨,重新放入了藥箱裏。

    褚榮也迫不及待地上前,對着薛恩華行禮之後,正要開口,卻被薛恩華擡手製止。

    “給他一些時間吧,丟失記憶這麼久,一下子接受這麼多,是個人都需要時間過度的。”

    “是。”

    褚榮點頭,隨即又恭送薛恩華出去。

    本來想讓手下替他送薛恩華的,想了想,還是自己親自送。

    關於顧無雙,她還有一些話想詢問。

    “攝政王有話直說。”

    薛恩華走到院子,停下腳步,看着褚榮。

    “薛神醫,我是想問,無雙的身體?”

    “多則五六年,少則一兩年,之前服用的那些藥對他的身體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薛恩華低嘆一聲,無奈道。

    褚榮神色一怔,隨即也低嘆一聲,才又作揖恭送薛恩華。

    薛恩華見狀,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不過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而屋內,顧無雙躺在牀上,人雖然處在昏睡當中,可是腦海中卻涌出一段段記憶。

    大多數的記憶都讓他痛苦萬分。

    他原本是個男孩子,可是卻被迫承認自己是女孩子,還要每天喝那些苦苦的湯藥,每天都要穿成女孩子的樣子,讀書學習,學習各種禮法,被迫做着一切。

    而如果他一旦不從,等待他的不是餓肚子,就是身邊的人會莫名其妙的消失。

    曾經他有個很談得來的小侍女,可是就因爲他不想喝那些苦藥,那個小侍女就莫名其妙消失了,後來他才從別人的交談中知道,是因爲他不聽話,那個小侍女被惡犬活活的咬死喫掉了。

    他嚇壞了,那次他發燒昏睡了好久,可是等待他的不是安慰,而是身邊的人再次莫名其妙的消失。

    他身邊的人還沒認全,就會有新的人來接替。

    這種陌生感和孤寂感,讓他好難受。

    爲了不再讓身邊伺候的人受傷害,他只好乖乖聽話,不敢生病,不敢學的慢。

    可是他好難受,好想出去,可是不行。

    即便是在睡夢中,他仍舊被這些恐怖的記憶嚇得瑟瑟發抖。

    還有……

    他想起來了。

    他不叫顧無雙,他根本就不是顧無雙,他是顧廷之,他的原名是顧廷之。

    他住在清水郡一個小山村裏,他有疼愛他的爹孃,還有四個弟弟。

    他們一家原本過的清貧但是很幸福。

    可是有一天,一輛馬車來到了他們村,馬車好漂亮,裏面走下來一個跟神仙一樣的男子,男子長得很像爹爹,還有男子身邊的小男孩,長得跟他很像。

    男子去了他家,跟他爹爹見面,還帶了很多的好東西,可是男子和爹爹卻發生了爭吵,男子帶去的禮物都被爹爹給扔出來了。

    他當時就躲在柴火垛後,看着小男孩手裏的糖葫蘆,他好想喫,可是家裏沒有錢,他就那麼默默的看着。

    後來那個男子身邊的小廝發現了他,引他到了男子的身邊。

    男子很溫柔的,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還給他擦了擦髒兮兮的臉,問他。

    “你願不願意以後都跟我兒子一樣穿金戴銀喫山珍海味,過人上人的生活?”

    “願意。”

    他看了一眼一旁跟他一樣高的小男孩,笑着說。

    然後,那個男子就讓他跟小男孩換了衣服,然後就把他帶走了。

    他上了馬車。

    而那個小男孩,他坐在馬車上,看到他被爹爹帶回家。

    那時候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後來他跟着男子喫得好住得好,可是喫的再好住的再好,也有膩的時候,他告訴男子他想爹爹和娘還有弟弟們了,他想回家,可是男子卻突然變了臉,跟他說。

    “以後我就是你的爹,而你是我的女兒,你要忘記以前的事情,記住我跟你說的一切。”

    他哭,他鬧,男子不打他,就把他關起來。

    那一次,他好像餓了好久。

    好餓。

    男子還笑嘻嘻的拿着喫的在他跟前,誘導他。

    “說你忘記以前的事情,說你以後就是顧無雙,是我顧青玄的女兒,記住了,以後就有飯喫。”

    他好餓,他伸出手去抓,可是男子卻非逼他一遍遍重複這些話。

    再後來,重複的多了,他只記得自己的名字是顧無雙,自己的爹是顧清玄,漸漸地也就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顧廷之。

    睡夢中的顧無雙淚流滿面。

    淚水濡溼了枕頭。

    好恨啊。

    顧清玄,顧無雙,你們害了我。

    還我顧廷之的身份。

    爹,娘,弟弟,燁之,唯之,丙之,遊之,我好想你們。

    褚榮來到顧無雙的牀前,聽顧無雙睡夢中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呢喃着好多名字,俯下身子想聽得更清楚一些,可是卻怎麼都聽不清。

    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顧無雙的悲憤,忍不住低嘆一聲,掏出帕子給他輕輕地擦拭。

    這兩年,她一直陪着顧無雙,看他一點點的從一直以爲自己是個女子,漸漸地知道自己是男子,看他一點點的恢復,卻又偶爾陷入兩難和困苦當中,褚榮不知不覺間也會被這個苦命男子的一切給牽絆着。

    想從他口中知道背後人的線索是真的,可憐他是真的,興許,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別的情愫吧。

    褚榮看着他熟睡中都不安穩的面頰,忍不住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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