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顧家。

    顧唯之等從菜市口回到家之後,連個招呼都沒打,就徑自回到屋子裏收拾行李,然後離開了。

    縱然是親大哥,縱然親大哥受了很多委屈,可是他們卻還會是無法原諒他害了大哥,害了家主。

    是的。

    之前是相信他一定會把家主救出來,他們纔會寫信把家主誆出來,可沒想到家主卻還是死了。

    是他們輕信,才害了家主的。

    眼睜睜看着家主被砍掉頭顱,身體也被野狗啃噬掉,他們終於明白了一切。

    只怕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救家主。

    他利用他們,害了家主。

    從此之後,他就不是他們的大哥了。

    而他們會帶着對家主的愧疚,回到小河村,好好地活下去,爲家主祈福。

    而他們心中也殘存着一種期盼,期盼家主還能跟以前一樣寄魂重生。

    只是,只怕她早就已經恨極了他們,就算是還能寄魂重生,也會來相見了吧?

    小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顧遊之的懷裏探出頭來,瞪大一雙烏黑的眼睛張望着,不時地就會用軟軟的小奶音喊幾聲“娘娘。”

    這兩個字就像是敲開了他們麻木的開關,再也抑制不住淚水,蹲在地上哭的死去活來。

    有相熟的人看到他們在路上哭泣,會忍不住上前替手帕。

    “人死不能復生,好好活,興許她就在天上看着你們呢。”

    他們會強裝無畏的擦乾淨淚水,互相鼓氣,可是心裏的傷和愧疚如何激盪着他們,卻只有他們知道。

    而顧廷之聽到小廝彙報說他們離開的消息,卻沒有什麼反應。

    他們以爲他沒有去,可實際上他去了,只是他都沒有敢湊近,可還是能從現場那熱烈的氣氛,和濃重的血腥味裏,還有嘈雜的聲音裏,知道了所發生的一切。

    她是真的死了。

    屍體都被齧噬的稀巴爛。

    他以爲自己會開心,可是相反,他竟然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死了。

    就是不存在了。

    可她怎麼能這麼輕易地去死呢?

    而自己爲什麼就真的沒有去施救呢?

    爲什麼直到這個時候纔會後悔呢。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他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出門,不知不覺走到了菜市口。

    菜市口已經被打掃乾淨了。

    血跡也只留下了一些在青色的地磚的縫隙裏。

    他突然雙腿無力跪了下去,努力用細長的手指頭,在地磚縫裏摳了好久,終於摳出一絲血色。

    這是她的血,一定是她的血。

    她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不,不是自己。

    自己的本意不是要殺她。

    是她刺激自己,自己才眼睜睜看着她被押上刑場的。

    可是,她的死,他卻是有不可推卻的責任。

    他用手攥成拳頭,狠狠地捶打了自己幾下,可是他心裏知道他永遠都活不過來了。

    就跟他報復過的殺過的其他人一樣。

    可是以往那些人死在他跟前,他都會覺得痛快,酣暢淋漓的痛快,可爲什麼這次,他不僅不痛快,反而心裏很難受呢。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他突然就覺得什麼都沒有了意義。

    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爲什麼,他眼前和腦海會一遍遍回憶起她對他的好呢?

    就算他知道那些好原本不是屬於他的,可是他爲什麼卻還是覺得這麼疼呢?

    他哭了。

    沒有出聲,可淚水是騙不了人的。

    他擡起手去摸,黏糊糊的,手都溼了。

    而他也終於啞着嗓子喊出了那一聲,“周曉萌。”

    ……

    一陣陣的顛簸,和一陣陣的鳥鳴聲中,周曉萌緩緩地睜開了眼。

    有那麼一瞬間的精神恍惚,可是很快,她就認清了現狀。

    她不僅沒有死,反而是在一輛急速行駛的馬車上。

    怎麼回事?

    自己不是該被帶去砍頭的嗎?

    她分明記得衙役拖着她離開了大牢。

    她還記得對面的叫王強的小姑娘是如何撕心裂肺的衝她喊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頭好疼。

    她用手捂住頭,可還是一陣陣的刺痛。

    有什麼東西隨着刺痛開始復甦,她想起來了,她好像被拖着離開了大牢,可是有人突然襲擊了他們。

    她還記得那衙役大喊一聲“劫獄。”

    所以,她是被人劫走了?

    可是會是誰呢?

    誰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呢?

    不等她繼續想下去,身旁一聲“周老闆,你醒了?”透着驚喜傳入耳中。

    她正要掙扎着坐起來,卻被那人往下一壓。

    “周老闆,還早呢,你再睡一會兒吧,唉,這些人下手沒輕沒重的,你是不是還疼?”

    小廝鹿鳴有些無奈的看着周曉萌額頭的凸起,還有周曉萌不是蹙眉用手捂着頭。

    “你是誰?”

    周曉萌沒見過這個小廝,眉清目秀的,是個漂亮的男孩子。

    “我叫鹿鳴,你喊我小鹿,或者直接喊我鹿鳴都是可以的,你再休息一會兒,等到了,就會有大夫給你看傷了。”

    鹿鳴說着,把毯子往上一提,重新給周曉萌蓋在身上。

    周曉萌也確實還有些眩暈,更主要的是頭疼,還有些難受,所以也很快又在馬車的顛簸中睡着了。

    還做了一個夢。

    夢裏好多人,似乎都在圍着她哭泣,只是她卻怎麼都無法衝到他們面前,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哭。

    她努力地捶打擋在中間的那道無色的屏障,手都流血了,最後她哭了,然後她就又醒了。

    入目已經不再是馬車,她瞪大眼睛盯着屋頂看了幾眼,然後一轉眼睛,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只是這打扮她卻是第一次見,可她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來,還上下打量了幾眼,不得不說,他很適合男裝,是個很乾淨帥氣的人,還有一種書生氣。

    被盯着看的褚青梅臉頰微微有些紅,也順着她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這套淡藍色的男裝,是他僅有的一套,特地穿的,說不清是爲什麼,總之,他就是想這樣穿。

    而且穿了十幾年女裝的他,竟然一下子就愛上了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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