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雲淡風輕故作無事的樣子,周曉萌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實情的。

    想來他受傷跟她是脫不了關係了。

    可是她又如何能想不到呢。

    可她又能如何呢?

    現在的她身無長物,身上雖然還有一些銀票,可也無濟於事。

    他出身貴重,身邊不乏最好的大夫,想來是能把他的身體調理回來的。

    萬千思緒不過是化爲一聲低嘆。

    褚青梅看她這般,又觀她眉宇之間似乎有化不開的哀愁,於是問道。

    “想什麼呢?”

    “想我周曉萌最是不喜歡欠別人的,就算是幾個銅板,也是及時歸還,也深知這世上最難償還的是人情,所以一直都不想欠下,可如今,我欠的就是人情,而且越欠越多,時至今日,已然是到了要破產的邊緣,想來以後也很難償還的清了。”

    她的話他聽的明白。

    她的性子他又如何不知道呢。

    眉宇之間的緊蹙一掃而過,輕笑着道。

    “你想多了,我救你其實不算是什麼大事,只是我生來便身負權勢去,卻一直都循規蹈矩的,這權勢還真的沒什麼用的機會。

    如今,救你,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你又何必記掛在心上呢?”

    周曉萌看他這般急切的跟自己解釋,還如此詼諧的說法,也不禁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看她笑,也甚是開懷。

    她原本就是一個愛笑的女子,笑起來的時候,讓他覺得原本枯燥無味的生活都彷彿多姿多彩了不少。

    可自從事情發生以來,她卻甚少再笑。

    每每見面,她的眼底都彷彿是化不開的哀愁。

    看得他心裏難受,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如今又能看到她笑了,他的心也禁不住歡快起來。

    只是他卻不知道她的明媚的笑顏之下,隱藏的是深深的無奈。

    她原本就不該提起來的,如今的她既然償還無望,又何必多言說呢,沒的讓人覺得假惺惺的。

    可她還是忍不住提醒。

    “身體是大事,萬萬不可馬虎,你身邊定然不乏醫術高超的大夫,靈丹藥草也是不缺,可也不能大意了。”

    “自然。”

    他看着她,知道她關心自己,心裏也甚是安慰的。

    倆人又說了一些旁的。

    最後周曉萌還是忍不住提起來。

    “如今周曉萌已經死了,我要是想出去見人,是不是該換個身份?”

    “已經給你準備好了,過幾日,就把你的新身份給你送來。”

    他一邊喝茶一邊說道。

    只是回過味來,手還是輕輕地抖了一下,一些滾燙的茶水還灑了出來,落在手上,很燙。

    “你?你這麼急着便要離開?”

    “叨擾多日,已經夠久了,怎麼好繼續叨擾。”

    “嗯,你慣是個不喜歡麻煩人的。”他仍舊笑着,只是笑容卻很難維持,而且不達眼底。

    叨擾?

    她還是把他當外人。

    他又如何不知她急着離開是爲了誰呢。

    “也好。過幾日我就讓人送你赴京,你去了之後,先在我安排的地方住下來,等到我回京之後,再跟你好好地商議。”

    “你要回京?”

    “正是,已經收到了密信,嫡姐應該是需要我去輔助的了。”

    他說着,卻不曾告知他是如何求來這次回京的機會的。

    ……

    褚青梅沒有逗留太久,就匆匆告別回到了馬車上。

    回到馬車上之後,便一頭栽倒在馬車內。

    嚇得隨行的小廝苟誕不輕,顫抖着手,揭開他身上的衣服,頓時便被那已經被血水濡溼的一片給嚇了一跳。

    “少爺,就跟你說,你纔剛剛受罰,不適合來見她。可你卻偏偏不肯。”

    說着,他小心的喊來另外一個小廝,一起扶起人來,輕輕地褪下身上的衣衫,然後是內衫。

    然後便露出裏面纏了不知道多少圈的白紗布。

    只怕得有十層,卻還是被濡溼了。

    已經預感到傷情多重。

    可真的去揭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眼淚直流。

    因爲時間太久了,出血量太多了,已經粘在一起了。

    這可如何是好?

    可是如果不拆下來,重新上藥包紮,那公子的傷勢如何能好?

    可這黏在一起,若是強行揭開,那皮肉只怕都要被揭下來。

    苟誕一時間也沒有了主意。

    馬車還在顛簸中繼續前進。

    苟誕看着還昏迷不醒的公子,眼睛不知道被淚水糊了多少次,最後還是一狠心,找出剪刀,開始一點點把粘粘的紗布給取下來。

    每當取下一小塊,看到紗布上粘粘的皮肉,和汩汩涌出的血水,他都忍不住啜泣一聲。

    卻又不敢大聲,壓抑的,憋得臉都紅了。

    公子還在昏迷,卻還是會發出難以忍受的低吟聲,若是公子醒着,如何能受的住?

    越想,淚水越多。

    他不時就要擡起袖子胡亂的擦一下。

    只是拆下繃帶就花了近一個時辰,又用清水洗了好幾次,才重新敷上藥,纏上繃帶。

    而等一切都做完,他才忍不住把公子一個人留下,跑出去,躲在牆角放肆的哭上一場。

    等到發泄完,擦乾眼淚,再次回去守着公子的時候,他又變成了那個不苟言笑盡忠盡責的小廝。

    看着還在昏睡中,卻疼得蹙眉低吟的公子,他忍不住發出不知道在心裏想過多少次的那些問題。

    值得嗎?

    只是卻沒人回答。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跑出去痛哭的時候,他們家的公子就已經有了要醒轉的跡象,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卻是真的已經醒了。

    他背對着他,睜着眼睛,輕啓朱脣,無聲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值得。

    因爲他遇到她才覺得自己這十幾年沒有白活,遇到她才真的確定自己是一個男人。

    他以前也在課業之餘偷偷看過那些話本,雖然被父親發現,後來都焚燬了。

    可他仍舊記得那些話本里寫的男男女女間的情愛,當時的他不明白爲什麼有的人會爲了一個人拋棄所有,還自稱矢志不渝。

    可遇到她之後,他彷彿無師自通瞬間就懂得了。

    若是可以,甚至讓他用自己的命去換回她的命,他想他也是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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