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三尺高的珊瑚樹，什麼一整塊碧玉雕刻的屏風，什麼一人高的白玉觀音，什麼真馬大小的黃金馬……
一擡擡，一座座，叫京城衆人的眼睛都快掉下來了。
有好事者數了數，光是慶陽公主給林茹煙置辦的嫁妝，就足足有二百一十二擡。
天老爺啊，柳千歲這哪裏是娶了個夫人，這是娶了個財神奶奶啊！
衆人嘖嘖聲不斷，一路跟着林茹煙的嫁妝走。
荔枝還叫人在後頭灑糖塊灑銅錢，因得那些小孩子們追着花轎跑。
這一路怪熱鬧的，前頭的嫁妝已經到了柳府，後頭的嫁妝纔出了濟慈堂。
這可是真正的十里紅妝，饞得大姑娘小媳婦們羨慕得都掉眼淚，恨不得自己也有一個公主密友。
花轎到了柳府跟前，鞭炮便震天地響了起來，林茹煙本來還在轎子裏昏昏欲睡，被這鞭炮聲一驚，嚇得差點跳起來。
轎子裏的動靜沒有躲過柳燼的耳朵，他騎着馬，就在轎子前頭，聽到身後花轎裏傳出來的小小驚呼聲，柳燼似乎都能看到林茹煙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他忍不住牽起了嘴角，再沒想到，今日能抱得佳人歸。
柳燼無父無母無親戚，林茹煙與他一樣，兩個人直對着天地宗親師的牌位拜了堂，過場倒是簡單。
拜過天地，柳燼就把林茹煙送進了洞房。
喜姑姑將喜秤交給了柳燼，一邊念着吉祥話，一邊請柳燼挑起新娘的蓋頭。
小小的秤桿握在手中，就好像是握着千軍萬馬，柳燼的胳膊都有些擡不起來。
挑了幾次紅蓋頭，他纔將這方隱藏了佳人容顏的帕子挑開。
屋中頓時響起了一片驚呼。
新娘子的妝容大體都是一樣，不管是美的還是醜的，一律都把臉刷成白白的，再點了胭脂，畫了濃眉，染了紅脣，整個看上去就是個瓷娃娃，根本就分辨不出原來的相貌，也就無從知道新娘到底是好看還是難看了。
但人們也都識趣，管這新娘好看不好看呢，都誇一聲美若天仙，反正是討個吉利嘛。
可誰也沒想到，柳燼娶的這個新娘子，一張臉都被塗得這麼白了，卻偏偏能從那眉眼間描摹出明豔動人四個字。
譚公子率先鼓掌：“怪不得人人都稱小嫂子乃是咱們大晉第一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他開了頭，衆人也都反應過來，跟着你一言我一語地誇獎起林茹煙來。
林茹煙被誇得怪不好意思的，她知道自己生得美，但這還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同時誇讚。
時辰差不多了，衆人也都識趣地沒有起鬨着鬧洞房，柳燼一聲呼和，衆人都很自覺地退了出來，跟着柳燼去喫酒。
房間裏靜悄悄的，林茹煙長舒了一口氣，伸手將重重的頭冠取下，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這才覺得身上爽快了不少。
才鬆快下來，肚子裏卻一陣嘰裏咕嚕地叫。
林茹煙不由得苦笑，她這一天都沒有喫東西了，肚子不餓纔怪呢。
林茹煙啃了一小口就放棄了，纔要坐回到牀上，門卻忽然被打開了。
慶陽公主懷中抱着個食盒，猶如一條魚一般遊了進來：“小芷，你餓了吧？”
林茹煙伸手接過了食盒：“你真是我的大救星，我正餓得火燒火燎的，你就來了。”
慶陽公主嘻嘻笑道：“你先別謝我，這飯盒不是我送給你的，是你家那位叫我轉交給你的。”
林茹煙脖子根都紅了，卻還在裝傻充愣：“我家那位是誰啊？你說話可要說清楚了。”
慶陽公主乜斜了她一眼，嗔道：“別裝了，你家那位除了柳燼還能有誰呀？”
林茹煙更加羞窘了，小聲呢喃道：“是他叫你送來這食盒的？”
慶陽公主點點頭：“我還沒想起來呢，他就說他一早就吩咐廚娘準備了，這裏正好有一碗熱湯麪，你先吃了墊墊飢，熬到明天早上就好了。”
林茹煙端起碗，她是真的餓壞了，也顧不上和慶陽公主說話，先吃了湯麪，才覺得身上舒服了許多：“你從前頭來麼？可曾遇見了九郎？”
“九郎？”
慶陽公主愣了一會兒，身上一下子就起了一大片的雞皮疙瘩：“小芷，你叫的倒是夠親密的呀，我酸得牙都快倒了。”
林茹煙咬咬脣：“都成親了，總不能還整日大人大人的，叫外頭的人知道了，多不好呀。”
慶陽公主倒是很贊同這一點：“柳燼別的好處沒有，但有一點，柳燼十分重情義，你現在對他好，給他做臉面，他在外人跟前也會多維護你一些。”
兩個人又說了會話，聽着外頭腳步聲紛雜，慶陽公主便急忙起身，閃身出去了。
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林茹煙的心跳得也越來越厲害，似乎馬上就要跳出去了。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腳步聲，在屋門前停下來了。
林茹煙忙閉上眼睛，凝住了呼吸——她實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在新婚之夜與柳燼獨處。
不知道爲何，一閉上眼，她腦中就閃過了柳燼那座屋子裏一地的奇形怪狀的工具，柳燼——不會用這種手段來折磨她吧？
林茹煙也沒報什麼希望，當初選擇跟着柳燼，就是因爲她自認爲看透了柳燼柔軟的心思。
表面上殺人如麻的柳千歲，在點頭要救她的那一刻，眼睛裏明明盛着細碎的星光。
只這一眼，就叫林茹煙死心塌地了。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
柳燼帶着一身酒氣，裹挾着一陣涼風進了屋子裏。
林茹煙打了個哈欠，又趕緊垂下了頭，眼睛只能瞪着那雙棗紅的青雲皁靴，一步一步朝着她走過來。
“九郎……”
“嗯？”柳燼一手攥住了林茹煙的下巴，迫使她往上擡頭，“你還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