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妃細細地打量了林茹煙幾眼，見林茹煙果然沒有露出戲謔的神色，便也跟着鄭重了起來。
“你是當真要從醫了？”
張貴妃抿嘴笑了笑，美目流轉間，萬種風華傾瀉而出：“茹煙，你要想好了，這條路可並不是這麼好走的，你父兄都是杏林聖手，但他們是男人，男人能做的事情，咱們女人未必好做，你現在嫁給了柳燼，藉着柳燼的名頭，開個脂粉店，開個醫館，都不成問題，但從醫，萬萬不行。”
她說着就站了起來，赤腳在鋪滿長絨地毯的宮殿中踱步：“女人怎麼能行醫呢？你去看看，世間人是怎麼稱呼行醫的女人的。他們稱行醫的女子爲醫婆，是歸於三姑六婆裏頭的，茹煙，你要行醫，那便是甘於下賤。”
林茹煙眉目清朗，神情執着又鎮定。
“多謝娘娘，”她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自從我家破人亡之後，還從來沒有人這麼勸過我，以前我父兄還在，我天天躲在父兄身後，學醫不過是消遣罷了，但如今庇佑我的父兄都不在了，我才知道，我學醫是爲了什麼。”
張貴妃挑了挑眉：“哦？說來看看。”
林茹煙深吸一口氣：“往小了說，學醫是保命，往大了說，學醫是救天下蒼生。”
張貴妃“噗嗤”一聲笑了，殿中的幾個丫頭也跟着笑了。
蘭月嘲諷道：“柳夫人快別說這樣的笑話來逗我們娘娘了，這太醫院的院判大人都不敢口出如此狂言，柳夫人竟說了出來，果真嫁了人之後，柳夫人的氣概都不一樣了，這大概就是柳總管給柳夫人的底氣吧。”
張貴妃乜斜了蘭月一眼，嗔道：“你這丫頭，越說越不成樣子了，可不能這麼說柳總管。”
她還要指望柳燼幫她坐上後位，得罪了柳燼可不成。
林茹煙也沒有跟蘭月計較，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自從行醫以來，她見慣了婦人到醫館來看病問診，卻在大夫跟前羞於啓齒。
那些只會皮毛甚至什麼都不懂的醫婆之所以能夠走街串巷，在婦人們中間頗能喫得開，就是因爲婦人們敢在她們跟前說自己的病痛啊！
可醫婆們會的也不多，頂天了就是治一些頭疼腦熱的，婦人病方面並不能完全醫治。
就是林茹煙自己，也還在不斷地摸索着。
她這些日子翻遍了古籍醫書，詳細記錄婦人病的醫案寥寥無幾，可見自古以來的婦人過得有多苦。
要是她能在杏林闖出一片名堂，那前來找她診治的婦人們就會增多，她的名氣也會越來越大，倘若她能以一己之力叫人瞧瞧，女子行醫也可以與男人並肩而立平起平坐，她便不枉來人世走一遭了。
“娘娘，”林茹煙收起了玩笑之心，“方纔我問娘娘與陛下同房幾次，還請娘娘如實相告。”
張貴妃嘴角含着笑意，擺弄着手腕上的紅玉珠子，朝着蘭月使了個眼色。
林茹煙蹙起了眉頭：“這怎麼能成？”
一個月只來白露宮一次，除非張貴妃運道極好，否則怎麼都懷不上的。
張貴妃蹙眉道：“正是呢，本宮也在發愁這個，皇上如今被玉昭儀那個小賤人給迷住了，一個月倒有半個月在她那裏，剩下的半月不是在煉丹，就是要閉關修行，哪裏還記得本宮呀。”
“娘娘可別這麼說，”蘭月討好地笑着，“皇上心裏惦記着娘娘呢，只不過一時叫玉昭儀使了手段給迷惑住了，等皇上想明白了，還是覺得娘娘好。”
張貴妃笑了笑，笑意卻轉瞬即逝：“茹煙，本宮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瞧着本宮是不是老了？是不是比不上那個玉昭儀了？”
張貴妃雖然年近三十，但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與青春少艾的玉昭儀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美。
但林茹煙知道，皇上並不好美色，否則在看見自己這個大晉第一美人的時候，應該早就動心了。
她搖搖頭：“娘娘哪裏老了，我瞧着娘娘美豔無雙呢。”
張貴妃這回只扯了扯嘴角，沒笑出來。
“魏大姑娘前些日子來看我，說起了你那個美人笑，本宮特地叫人去買了些回來，抹着甚好，只可惜，皇帝只看得到新人笑，本宮這個舊人天天抹這些也沒人看，沒什麼意思。”
林茹煙恍然大悟，原來是抹了她調製出來的玉容膏啊，怪不得張貴妃的皮膚看着要比前些日子還要有光澤。
張貴妃鬱鬱寡歡，蘭月看着不忍心，插嘴道：“娘娘別傷心，奴婢瞧着，那玉昭儀肯定是會些妖術的，從前紫陽真人在，她便勾着皇上，跟着皇上一起修行，如今紫陽真人仙遊去了，玉昭儀越發不成規矩了，整日纏着皇上，陪皇上一塊兒煉丹呢。”
林茹煙眼睛一亮，原來這玉昭儀這般得寵，完全是投其所好呀。
她興沖沖地跟張貴妃笑道：“娘娘不如也跟着玉昭儀學一下，每日去找皇上探討黃老之術。”
張貴妃皺眉道：“本宮對這個可不感興趣。”
林茹煙擺擺手：“不是叫娘娘真的和皇上探討修行煉丹，是讓娘娘跟玉昭儀學一學，藉着這個跟皇上走得近一些。”
張貴妃狐疑道：“你是說，叫本宮學着玉昭儀那個狐媚子，去用這種手段勾引皇上？”
她忽然勃然大怒：“這怎麼成！本宮是絕對不會和那個狐媚子一樣的！她是什麼下三濫的賤人，本宮怎麼可能跟她一樣！”
“娘娘彆着急啊！”
林茹煙趕忙站起來安撫張貴妃：“我有一句話要問娘娘，娘娘到底想要什麼？是想要孩子，還是想要孤傲？”
張貴妃哼道：“什麼孤傲？本宮自從被送進了宮中，哪裏還有孤傲可言呢？林茹煙，本宮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