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有什麼時候像此刻這般膽顫不安，哪怕當初站在柳燼跟前，由柳燼決定去留，石榴都沒有戰慄過。
當時她就想，就算大人不要她做護衛，她也可以留在府中做個丫鬟。
但今天，如果林茹煙不要她，她就只能跟着辛娘子去四皇子府了。
又等了一會兒，石榴實在是跪不住了，才大着膽子擡起了頭：“夫人……”卻發現林茹煙一直在看着她。
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勇氣在林茹煙的注視下又消散於無形了。
“你不用這麼怕我。”
林茹煙笑了笑，又很快收起了笑容：“石榴，我問你，你真的願意爲大人上刀山，下火海麼？”
石榴心中的焰火彷彿重新被點燃，她忙不迭地點頭：“夫人，婢子敢發誓！婢子這條命都是大人和夫人的，從今以後，大人和夫人要婢子做什麼，婢子就做什麼，絕對不會說個不字！”
她一雙眼睛亮得嚇人，全身都在戰戰發抖，好像說出這番話是用了她莫大的勇氣一般。
林茹煙微微點點頭，卻又不忍地別開了臉：“好，既然你對大人忠心，那你就跟着辛娘子去四皇子府上吧。”
“夫人！”
石榴失聲驚叫，又忙着膝行爬到了林茹煙的腳下：“夫人，求求你不要叫婢子繼續待在辛娘子身邊，婢子害怕，婢子什麼都能做，就是不能待在辛娘子身邊！求夫人可憐可憐婢子吧！”
“你起來，”林茹煙一把扶住了石榴的肩膀，“你先聽我說，叫你跟着辛娘子去四皇子府，不等於以後就不管你了，也不等於我和大人要白白看着你受苦，你若是待不下去了，隨時可以回來。”
石榴紅着眼圈，怔怔地看着林茹煙，等着林茹煙繼續說下去。
“石榴，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對大人的忠心，你雖然不服我，但是對大人，你從來沒有存過絲毫的背叛，正是因爲你這一點，我才留着你，沒把你趕出去。”
石榴惶恐地搖頭：“夫人，婢子對夫人也是忠心耿耿！”
林茹煙淡淡地笑了：“你我都是明白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沒必要互相藏着掖着，我實話跟你說，就算你今天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石榴，你現在應當知道，辛娘子是四皇子一早就安排在大人身邊的，如果不是此次被人撞破她和四皇子的姦情，還不知道她要在大人身邊藏多久呢。”
“可憐咱們大人待人一片赤誠，怎麼會想到四皇子和辛娘子包藏禍心！”
林茹煙說起這個就生氣，忍不住捏緊了手裏的書：“也不知道他們從咱們府中打探了多少事情去，以後又會拿着這些打探來的消息做什麼，會不會以此威脅咱們大人，或者給咱們大人設個套，害咱們大人！只可惜咱們對四皇子府裏是個什麼情形卻一無所知。”
石榴咬了咬脣，遊移不定地道：“夫人，您不會是想要婢子去四皇子府，爲大人打探消息吧？”
她輕笑一聲，又道：“沒關係，是個人都會權衡利弊，你如果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你，你的所求，我仍舊會滿足，你畢竟是我柳府的人，輪不到她辛夷管，你若是不想跟她走，我會跟她說的。”
“但是，”林茹煙話鋒一轉，把石榴的心都給提起來了，“你也別想在柳府待下去了，我會給你安排好前程，你拿着你的身契，從此以後和柳府再無瓜葛，石榴，我把路都擺在你跟前了，你自己看着選擇吧，也不用急着回答我，反正還有幾日，我才把辛娘子打發出門呢。”
林茹煙說罷就不再理會石榴了，她有很多事情要忙，父親兄長留下來的醫案要整理，還要研發出新的胭脂水粉，好充實美人笑的庫存。
濟慈堂那裏也要做一些丸藥，等免費的一個月過去，倘若無人再上門，那發些丸藥給百姓們，也算是做了好事爲柳燼積攢了名聲。
將來柳燼若是真的成功登位了，史書上不至於只留下他殘暴冷血的一面，也能叫史官們寫下一筆，他隱忍仇恨埋藏身份之時，還不忘貧苦百姓。
不知過了多久，林茹煙都以爲石榴走了，纔要起身，卻聽到石榴輕聲道：“夫人，婢子願意。”
林茹煙手中的毛筆一頓，在白紙上留下了個小墨點：“你真的想好了？石榴，你可知道，此一去前頭藏着多少危機，若是一個不小心，你便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即使是大人和我，也無法救你的性命。”
石榴臉上的淚痕早就幹了，她堅定地點了點頭：“夫人，婢子真的想好了，婢子這條命是大人救的，如果沒有大人，婢子早就被丟到亂葬崗喂野狗了，而今大人有需要，婢子即使爲了大人丟了這條性命，也心甘情願！”.七
天色已晚，柳府上下早就掌了燈，因是大年初一，和府中人臉上都帶着笑容，說話都輕聲細語的，處處透着一股喜慶。
石榴一身破衣爛衫，和府中的喜慶完全不搭，她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回了梅院，所經之處，人人都像是躲避臭蟲一樣，繞着她走。
她從蘭院後頭過，還差點撞到了靈樞姑娘，被靈樞姑娘的丫頭菊香給狠狠地推了一把：“沒長眼睛啊！哪來的掃把星，大年初一就想往我們姑娘身上撞晦氣！”
石榴低垂着頭，喏喏地應了一聲，雙脣一開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靈樞見狀笑了笑，拉着菊香往前走：“看着怪可憐的，她又沒真的撞到我，你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菊香嘴裏仍舊罵罵咧咧的：“這人看着就晦氣！如果不是她主子做了那等見不得人的事兒，夫人也不至於把後門給堵上，咱們進出也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