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燼很是不忿，眉宇間竟有了小孩子纔有的怨懟之色：“什麼對我好，分明就是與我過不去！還神醫呢，神醫便是這樣捉弄人的？”
林茹煙覺得好笑。
柳燼在人前向來不苟言笑，這回竟然跟小孩子一樣耍起了脾氣，看來這個杜神醫害他不淺啊！
她越想越覺得有趣，一下子沒忍住，捂着嘴笑起來：“杜神醫哪有你說的這麼壞，這回還不是救了你的命？”
柳燼眉宇間閃過一絲厲色，這抹厲色轉瞬而逝，卻還是叫林茹煙捕捉到了。
林茹煙本來就爲柳燼的病情懸着心，眼下雖然知道柳燼的心是長偏了的，這傷勢看着兇險，卻暫時沒有性命之危，但林茹煙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柳燼這個脈象就很奇怪，虛虛實實，這麼奇怪的脈象，林茹煙還是第一次見。
起初，她以爲是柳燼失血過多，身體虛弱所致，現在仔細回想，卻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因此也就很注意觀察柳燼的神色。
方纔看到柳燼神色不對，林茹煙一下子就警覺起來：“九郎，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柳燼眉峯挑了挑：“你想多了，我是在想泰王的事情。”
直到此時，林茹煙才記起來，菁華山莊還有另外一個病號呢。
她忙問道：“泰王如何了？”
柳燼搖搖頭，神色晦暗不明：“人還沒醒呢，姓杜的老頭兒傾力救治，也不過暫時保着他不死罷了。”
沒想到泰王竟然傷得這樣重，林茹煙第一反應想到的就是泰王家中剛出生的小公子。
“小公子怎麼辦？他沒了親孃，如今泰王又這個樣子……”
畢竟是一條性命，還是林茹煙親手接生的，林茹煙怎麼也不願意看到這個無辜的小生命受牽連。
朝中局勢這般複雜，爭奪儲君之位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她沒法想象失去了父母雙親的小公子會活下來。
顏無虞是個什麼樣的人，林茹煙很清楚，小公子只要有一絲可能妨礙他的前路，他肯定會將小公子斬草除根。
“你放心吧，”柳燼輕輕摩挲着林茹煙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慰她，“顏老狗對自己的孫兒還不錯，已經將人給接到宮裏去了。”
林茹煙悵然若失，不知不覺就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接到宮裏又能如何呢？
皇上的心思一大半放在了煉丹成仙上，剩下的一小半還得分給朝政和後宮，又能有多少心思落到這個小小的嬰孩身上？
這麼小的孩子要是沒有了親生父母庇佑，在喫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裏，就算能活下來，又能活成什麼樣子呢？
林茹煙不敢想下去，轉而又想到小小年紀就在深宮步履維艱的柳燼，就更加心疼他了。
“九郎，我真怕……”
林茹煙聲音很輕，話說出口，她就後悔了。
她現在說害怕，這不是在分柳燼的心麼？
柳燼卻不讓林茹煙把話給縮回去：“你怕什麼？”
林茹煙搖搖頭，吞吞吐吐地道：“沒什麼，我只是擔心泰王家中的小公子，也不知道他在宮裏頭一個人要怎麼活下去，皇上現在的心思都放在了張貴妃身上，又怎麼會分出心神照顧小公子呢？”
柳燼輕輕攬住了林茹煙的細腰，大手覆在了林茹煙平坦的小腹之上，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茹煙，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在怕什麼，你放心，你和咱們的孩子都會好好的，我也會好好的，我和萱兒從前經歷的痛苦，我絕對不會讓咱們的孩兒也經歷。”
林茹煙眼窩一熱，趕緊捂着眼睛，不讓眼淚流出來：“九郎時刻記着自己的話就好。”
也許是肚子裏有了個小生命，林茹煙分外關注泰王家的小公子。
柳燼看在眼裏，也跟着盤算了一會兒。
他雖然恨顏家人，恨不得把姓顏的都趕盡殺絕，一個也不留，但林茹煙不喜歡他這般暴虐，就算是爲了他們將來的孩兒積德也好，他也得放過這個剛出生沒幾天的小孩子。
“茹煙，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就不要爲了旁人分心，傷了精神，這件事情交給我吧。”
林茹煙趕緊搖頭，柳燼傷成這樣，正是需要養身子的時候，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叫柳燼去做傷費心神的事情。
“九郎別逞能了，我過幾日就要進宮去了，到時候我在宮中多多打點，叫人好好照顧小公子吧，到時候少不得借一借你柳大總管的名頭。”
柳燼淡淡笑了笑：“什麼借不借的，宮裏的人知道你是誰，哪有不上趕着巴結的，不過那小孩的事情你就別插手了，我吩咐下去，叫人想法子，把這孩子給德妃照料。”
林茹煙手頓了頓：“德妃娘娘？”
她都快忘了宮中還有這麼個人了。
自從太子和三皇子去世之後，德妃鮮少在人前走動，聽說已經在自己的寢宮裏設了小佛堂，開始喫齋唸佛了。
林茹煙見了德妃幾次，只覺得德妃眼神如同古井一般無波無瀾，看的時間長了，覺得怪嚇人的。
柳燼點點頭：“德妃這個人面冷心熱，她在宮裏頭人緣還不錯，張貴妃爲人囂張，誰都不放在眼裏，但對德妃還有幾分敬重，德妃對萱兒也不錯，哪怕韓家現在反了，宮中人對萱兒避之如蛇蠍，德妃卻一如既往，就可知道她這個人是個什麼性子了。”
人緣好，品行高潔，哪怕身居深宮，也不曾改了自己的本性，這樣的人值得託付。
林茹煙微微鬆了一口氣：“如此一來，泰王也能安心地走了。”
“誰說泰王要走了？”
柳燼很是訝異地挑了挑眉頭：“泰王只不過是沒醒過來，可未必會死。”
現在還不是泰王死的時候，他不讓泰王死，泰王也不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