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每個人都面色倉皇，往常這個時候，各宮的下人們去御膳房提膳食，在路上遇見都會說笑幾句。
今日卻無人敢造次，即使是昔日的小姐妹，互相見了面也不敢看對方，生怕哪裏做錯了，落進了嬤嬤的眼中，也會被綁起來凌遲處死。
連理殿附近宮殿的宮人們甚至都不敢從連理殿門前過，寧願繞遠路。
誰都知道，今夜，罪人莊氏和蔣氏都被綁在連理殿前，直等着同安一亮就繼續行刑。
原先搬到顏慎行寢宮的一些貴人小主們，也都紛紛搬回了自己的住處。
除了煙雨臺的謝昭儀，其他宮殿竟然燈火通明。
過溪閣的孫美人坐立不安，在寢宮中走來走去，沒個停歇的時候。
她的大宮女欣瑞勸她：“美人這般着急也沒用，還不如先將晚膳用了，美人幾日都沒有休息好了，若是連晚膳也不肯好好用，再這麼下去，身子肯定要受不住的。”
孫美人煩躁地擺擺手，一屁股坐在牀上：“問出來沒有？她肯說嗎？”
欣瑞搖搖頭：“都已經打了兩天了，小珍愣是一句話不肯說，美人，要不算了吧，再這麼打下去，小珍怕是要死了。”
“怕什麼？”孫美人臉上現出一絲狠厲來，“接着打！打到她肯說爲止！”
欣瑞越發惴惴不安了：“美人是花了銀子，才把小珍從青丘殿要來的，要是上頭的嬤嬤因爲德妃的事情來找小珍，看到了小珍身上的傷……美人，這怕是要紙包不住火了。”
“那就在那之前，儘快撬開她的嘴，然後把人處置了。”
欣瑞打了個哆嗦：“據說小珍是德妃的心腹，小珍要是死了……”
“什麼德妃？哪裏來的德妃？她是庶人孔氏！她現在自身都難保，怎麼可能還會想起一個奴才？”
欣瑞點頭應是：“奴婢這就去辦。”
孫美人嘴角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實在不行，就不用你了，你去找個人，將原先坤德宮的常媽弄到過溪閣來。”
“常媽？”
孫美人不耐煩了：“對，就是坤德宮的，在坤德宮倒夜香的，快去！”
欣瑞被這一聲呵斥嚇得打了個哆嗦，也不敢再耽擱，立刻匆匆下去了。
她實在是想不通，爲什麼一向天真無邪的孫美人，卻在前幾日忽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竟然想發設發去把坤德宮原先的大宮女小珍要了過來。
當時欣瑞還有些害怕，小珍原先做大宮女的時候有多威風，她們這些宮女都看在眼裏，還很羨慕。
如今小珍雖然落魄了，但本事還在的，要是小珍來了過溪閣，把她的位置給擠掉了怎麼辦？
萬萬沒想到，小珍自從到了過溪閣，孫美人竟然一聲令下，將小珍關了起來，對外說小珍病了。
其實每天都在毒打小珍，硬要小珍說出，爲什麼德妃和蔣嬤嬤一直抓着柳夫人的裙子不放。
欣瑞糊塗了。
提起柳夫人的那條裙子，欣瑞忽然記起來，有一回她陪着孫美人去給德妃請安，在廊下等着的時候，正好聽到德妃在和莊太妃跟前的蔣嬤嬤說起柳夫人的那條蜀葵裙子。
難道孫美人想要問的就是那條蜀葵裙子？
爲了一條裙子這般大費周章，欣瑞實在是看不透。
若是在從前，她倒是還能勸解孫美人幾句，孫美人天真爛漫，她說的話，孫美人也能聽得進去。
但換了現在，欣瑞就不敢保證了。
尤其是這幾日，孫美人說什麼都帶着火氣，像是中邪了一樣，一個不順心，抓着下人就是非打即罵。
欣瑞不敢得罪孫美人，匆匆去找相熟的公公。
那個公公是在金福海跟前當差的，人家都稱他三公公，管着宮裏各宮的人事調動，說話拿腔拿調的，表面看着正正經經，暗地裏最是貪財。
上回請這問三公公將小珍撈出來，孫美人就出了不少銀子，這回再跟三公公要人，還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銀子呢。.七
欣瑞不由得犯愁。
孫美人進宮之後還沒有承寵，手頭的銀子除了月銀，就是一開始進來之時，各宮娘娘的賞賜。
好在孫美人嘴巴甜，很受德妃娘娘的喜愛，德妃娘娘倒是賞賜了不少東西。
可東西再多，也禁不住這麼糟蹋。
孫美人就是小村子裏選出來的美人，家裏可不像謝昭儀這樣，可以送東西進來的。
這些東西花用完了，孫美人就沒錢了，在宮裏沒錢傍身，可是寸步難行。
欣瑞一邊犯愁，一邊還是打聽了三公公是否當值。
知道三公公沒當值，在太監班房裏喫茶，欣瑞就一路找了過去。
她和三公公也算是老熟人了，畢竟做成了小珍這件事情，三公公因此拿的銀子也不少，對欣瑞就格外客氣幾分。
“給三公公請安。”
欣瑞臉上帶笑，見三公公面前的茶碗都空了，趕緊提起茶壺續上了一杯：“三公公這會兒忙不忙？”
三公公是宮裏的老人了，這種事情見得多了，就樂呵呵地笑道：“欣瑞姑娘是有什麼事兒？還是孫美人那邊又想要個什麼人？”
欣瑞拍手讚道：“三公公可真是料事如神！這不，我又給公公送銀子來啦！”
不說求三公公辦事，卻說是來送銀子，三公公心裏很熨帖，這丫頭說話有點門道兒。
“說吧，什麼事兒？”
欣瑞笑道：“我家美人想跟公公要個人使喚。”
三公公蹙緊了眉頭：“過溪閣現在多少人了？咱家記得，美人身邊已經有不少人伺候了，這宮裏有宮裏的規矩，人多了，就是錯了規矩，上頭不知道還好，知道了追究下來，咱家和美人都得喫瓜落。”
欣瑞趕緊賠笑臉：“伺候的體面宮女是夠數了，但粗使婆子還不夠呢。”
三公公就鬆了眉頭：“粗使婆子呀，這個好說，姑娘先回去吧，咱家安排安排，明兒個就送幾個粗使婆子去過溪閣。”
欣瑞扭着帕子道：“公公，我家美人兒有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