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娘子數了一會兒念珠，聽着窗外的雨停了，淡淡地點頭：“是個好孩子，可惜生錯了人家，進了這樣的腌臢地兒。”
賢妃默然不語，忽然就落了淚，苦笑道：“姐姐，我們何嘗不是生錯了人家？我家裏人想有個好奔頭，才把我賣給了皇上做小妾，當時生了大公主，以爲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先皇后，給我兒掙個前程，將來大公主出嫁了，我也就沒什麼牽掛了，當時誰又能想到一個藩王會成爲皇上？”
孔大娘子拍了拍賢妃的手：“你一直是聰明人，你孃家人沒得早，沒給你找堵心事兒，你瞧瞧我……”
她嘴角噙着苦笑，搖搖頭，眼裏卻無波無瀾。
她不過是個小門小戶的女兒，叔伯和堂哥爲了掙前程，把稍有些姿色的她送給顏慎行做妾室，還換了她的親生女兒。
她蠅營狗苟大半生，卻沒想到竟是如此荒誕一場。
這都是人的命啊。
賢妃知道說這個會勾起孔大娘子的傷心事，趕緊岔開話題：“姐姐在這裏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敢苛待姐姐？”
“誰會苛待我呢？”孔大娘子搖了搖頭，她都這樣了，有什麼好值得苛待的。
“你怎麼忽然過來了？這青丘殿可不是個好地方，你一個人來，也不怕沾染上晦氣，快些走吧，叫人瞧見了可不好。”
賢妃紅着眼睛，雙手絞着帕子，嘴脣都在顫抖：“姐姐，我才從連理殿來……蔣嬤嬤她，嚥氣了。”
孔大娘子眸子又黯淡了幾分：“早點走好，早點走早點解脫。”
她又催着賢妃趕緊走：“這裏不是久待之地，你快些走吧。”
賢妃卻不肯即刻就走：“我就是來瞧瞧姐姐，看看姐姐有沒有什麼地方能用得上我的。”
孔大娘子想起一個人來，還真的拜託了賢妃：“原先我身邊有個大宮女小珍，很是得我的心，我之前因爲她犯了錯，把她攆到青丘殿了，這回來卻沒見到她。”
“你幫我打聽打聽，看她現在在哪兒，過得好不好，若是過得好也就罷了，若是過得不好，你就問問她，還願不願意回到我這兒來，她要是願意，就麻煩你搭一把手，要是不願意，也麻煩你多照拂她。”
賢妃起身道：“姐姐是個心善的慈和人，你放心便是，只不過，今日來，我還想問問姐姐一件事……”
她還沒說完，換了衣裳的謝昭儀就和巧慧進來了。
賢妃只能立刻換了個話題：“怎麼方纔我過來的時候，遠遠地瞧見羽林衛過來了？當時見他們一羣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我都不敢進來。”
孔大娘子輕描淡寫地道：“說是搜查什麼人，是隔壁摘星樓跑出來的。”
賢妃神色微微一變：“摘星樓出來的？”
她頓時就想起了大公主說的話，難不成這摘星樓裏真的藏了好人家的姑娘？
“不是說慶陽住在摘星樓？姐姐去瞧過她嗎？”
孔大娘子搖搖頭：“我門兒都出不去，怎麼好去瞧她？”
那羣氣勢洶洶的羽林衛又回來了，在青丘殿門口吵吵嚷嚷，似乎是沒找到小陳子。
先前的郎官還打發了人來問，問青丘殿的人到底瞧沒瞧見一個小太監。
謝昭儀站在廊下，大聲斥責着那羽林衛：“你們不是纔來搜查了一通？既然沒找見人，那就趕緊去別處找去，老來青丘殿做什麼？巧慧，去把大門關了，除非皇上來，否則，誰來也別開！”
巧慧答應了一聲，趕緊和其他下人將青丘殿大門給關上了。
進來的時候，巧慧還摸着胸口直唸佛：“阿彌陀佛，可嚇死婢子了，但願這羣羽林衛別再來了。”
有個宮女走在她身邊，也在念叨：“是啊，跟土匪似的，瞧瞧他們把娘娘的寢殿翻騰成什麼樣子了，那衣櫃的衣裳都扔在了地上，真是糟蹋好東西。”
孔大娘子倏然之間就攥緊了扶手，馬上以目光詢問謝昭儀。
謝昭儀輕輕點了點頭，孔大娘子才放鬆下去。
兩個人之間的這點小互動，並沒能逃得過賢妃的眼睛。
她只說要走，出屋子的時候，忽然就甩開了巧慧，猛地一拐，竟然往謝昭儀的寢殿跑去。
謝昭儀和孔大娘子趕緊追上去。
賢妃已經先一步進了謝昭儀的寢殿，在寢殿裏沒頭沒腦地翻起來，尤其是衣櫃，更是一個縫隙都不錯過。
“賢妃娘娘，你在做什麼！”
謝昭儀衝過來攔住了賢妃，氣哼哼地道：“我雖然位份不如賢妃娘娘，但好歹也是皇上親口御封的昭儀，同爲宮中嬪妃，娘娘這般搜查我的寢殿，是將我當成了何人，又把娘娘自己當成了什麼！”
賢妃冷笑着道：“你起開，你這裏一定藏着人，是摘星樓的是不是？你實話跟我說，不然本宮這就去告訴那羣羽林衛！”
謝昭儀和孔大娘子、巧慧三人攔在了賢妃面前：“娘娘這話好生叫人笑話，羽林衛纔過來搜查了一番，他們可什麼都沒找到，娘娘就算去告狀，又能改變什麼呢？”
“我勸娘娘安生一些吧，吃了茶就快些回去，省得叫下人到處找娘娘。”
謝昭儀越是這樣說，賢妃就越是堅定謝昭儀肯定在屋子裏藏了人，只是羽林衛沒有查出來而已。
她也不是真的想去告訴羽林衛，只是想嚇唬嚇唬謝昭儀，好讓謝昭儀實話實說。
“看來你真的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好，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本宮心狠了！”
賢妃猛地推開了巧慧，像一條魚一般往門口衝去。
謝昭儀和孔大娘子都愣住了，萬萬沒想到，今日竟然招來了賢妃這個火藥。
這要是真的讓賢妃出去了，青丘殿肯定要遭殃，那不知躲在何處的小陳子若是被找到了，經不住刑罰，說不定就會供出柳燼和林茹煙。
謝昭儀越想越着急，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他，順手舉起門口案几上的梅瓶，衝着賢妃的頭狠狠地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