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掐着水蛇腰，頗有一副刁蠻惡霸的樣子：“好好洗！我家表嫂饒你一命，肯給你口飯喫，你就得心存感恩，別一天到晚存着壞心鬧幺蛾子！”
辛夷抱着髒衣服，擺出一臉討好的笑容：“姑娘說的是……”
“叫小姑。”
高嬤嬤換好了衣裳，拿着小凳子坐在廊下晾頭髮，她淡淡地重複了一遍方纔的話：“叫櫻桃小姑。”
櫻桃和辛夷都吃了一驚。
“嬤嬤，辛夷她……”
“櫻桃！”高嬤嬤瞪了櫻桃一眼，“你又忘了規矩了，叫我娘。”
櫻桃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娘”，又急急忙忙地道：“可是辛夷她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現在我們就是一路人。”
高嬤嬤神情很淡漠，一雙飽經風霜的眸子似乎能看透櫻桃的心，櫻桃下意識地垂下了頭。
“辛夷既然跟着我們，那就和我們是一路人，櫻桃，小篆，你們記住了，辛夷是你們的大嫂。”
高嬤嬤又看向了辛夷：“辛夷，你聽清楚了？我以後就是你的婆母，芭蕉和櫻桃是你的小姑子，小篆是你的小叔子，夫人是你的表弟妹，殿下是你的表妹，記住了嗎？”
辛夷忙不迭地點頭，心裏頭卻泛起了一股鄙夷。
一羣人神神鬼鬼的，也不知道在搞些什麼名堂，主不主，僕不僕，還嫂嫂妹妹地叫起來了。
她才轉過這個念頭，高嬤嬤忽然低喝一聲：“兒啊，給我打她！狠狠地打她！”
這幾天相處下來，小篆是真心把高嬤嬤當成孃的。
做太監的人都命苦，有的自小被家裏人賣進了深宮，家人拿了賣身銀子就不管他的死活了，等他出息了發達了，還要跟蚊子似的蜂擁而上，吸乾他的血。
還有的就像是小篆這樣，不知道爹孃是誰，小丁點大就去了勢，從最底層開始做起，九死一生地往上爬。
小篆是運氣好的，小時候就被陸庭萱給看中了，又跟着人學了拳腳功夫，像和小篆一塊長大的那幾個小太監就沒這麼幸運了，死的死，殘的殘，活着的也還是個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死閹人。
饒是命不錯，小篆還是想有個爹孃疼。
高嬤嬤對他不錯，也是真心拿他當兒子待，因此高嬤嬤這一聲“兒啊”才喊出來，小篆條件反射就衝了上去，將辛夷的一雙胳膊反剪在身後，騰出一隻手猛點辛夷後背上的穴位。
在宮裏混過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隱祕的審訊人的手段。
各宮的主子們是不能隨意打殺宮人的，但若是不順心了，想要懲罰哪個宮人，就得大太監出手，用這些隱祕的手段，既能叫人痛得死去活來，又不留下一點痕跡。
小篆就很會這一手，他是跟柳燼手底下的人學得，比旁人又多了一分龍鱗衛的精髓。
辛夷疼得纔要大喊，櫻桃眼疾手快，往她嘴裏塞了塊抹布。
這下子辛夷就只能哼哼了。
她方纔洗了澡，往臉上撲了香粉和胭脂，這會兒全都化開了，把一張臉污得跟戲臺上的大花臉似的。
高嬤嬤坐在小杌子上，身子微微往前探，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辛夷：“你以爲你那點小心思，老婆子我看不出來？辛夷啊辛夷，你要是這麼想，那你就小瞧我了。”
“我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麼人沒見過？享過好日子的福，也喫過壞日子的苦，風裏雨裏走過來，若是還能被你糊弄了去，那我就白活了。”
辛夷嘴裏塞着抹布，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只能拼命搖頭。
高嬤嬤哼了一聲：“你剛剛是不是在想，我們這羣人從京城裏逃出來，一路上卻要嫂嫂妹妹地喊着，很可笑？”
辛夷大喫一驚，以至於她甚至都忘記了後背傳來的疼痛。
高嬤嬤擺了擺手：“小篆，放了她，我有話對她說。”
小篆停了手，又一把將辛夷嘴裏的抹布掏了出來。
辛夷立刻蜷縮在地上猛烈地乾嘔，那抹布也不知道之前抹過什麼髒東西，一股子怪味兒，薰得辛夷五臟六腑都抽到一塊兒去了。
“辛夷，你記住了，從這一刻開始，你的命已經不屬於你自己了，我老婆子想讓你什麼時候死，你就得什麼時候死……”
“嬤嬤！”辛夷忙匍匐上前，跪在了高嬤嬤腳邊，“不，娘！我的親孃！求求您老饒了我一命吧！我保證以後什麼都聽孃的話，娘讓我往東，我絕不朝着西邊看一眼！”
高嬤嬤冷笑了幾聲：“我能信你？出了遂州府，一旦我們沒看着你，你會不跑？你跑了不會回京城？回了京城，你想做什麼？”
辛夷拼命搖頭：“親孃啊，我往哪兒跑啊！我要是敢往京城跑，連城門都進不去，就會被龍鱗衛給弄死了！”
剛剛高嬤嬤那一連串質問，讓辛夷也想清楚了。
她從花間村跑出來，範大一嚷嚷，柳燼肯定也知道了，那等着抓她的龍鱗衛不知凡幾。
她只要一冒個頭，立刻就能被龍鱗衛殺了。
反正林茹煙她們也躲着柳燼，而且這一路上說不定還會有簡郡王的護佑，那她還不如跟着林茹煙，最起碼比她一個人無頭蒼蠅一樣地亂竄好得多。
辛夷生怕高嬤嬤不信她的話，她乾脆就在高嬤嬤跟前發下了毒誓。
“娘要是不放心，我就發個毒誓，我要是敢跑出去，或者敢把這個消息告訴柳燼，就讓我下地獄，下輩子……啊，不，生生世世都給人做牛馬！”
櫻桃和小篆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有些忍不住笑意。
這個辛夷還真的把她們當成從大人手底下逃出來的了。
高嬤嬤沒點破，櫻桃和小篆也就沒出聲。
辛夷一口一個“親孃”，叫得很親熱，好像高嬤嬤真的是她親孃一樣。
她做事忽然勤快起來，忙着跑去燒水，又忙着去洗衣服，在小跨院裏躥來躥去，一刻也不停歇。
“嬤嬤是打算放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