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這略顯破舊的山村小院裏落針可聞,大家都盯着林茹煙看。
林茹煙淡淡笑了笑。
她早就料到會有這樣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對張家村的人來說,他們是外鄉人,是從南邊逃難來的,是很難相信的生面孔。
在這裏時間長了,難免會有人對他們的身份起疑心。
林茹煙要一直頂着這一張易容過後的臉在張家村生活。但終有一日,當村民接到州府的通緝告示,有心人也會聯想到她身上去的。
沒想到,這一日這麼快就來了。
林茹煙拿出帕子,在帕子上倒了點藥水,緊接着輕輕地擦拭起臉來。
很快,一張貌似天仙的臉龐顯現在衆人面前,這破舊的小木屋似乎也因爲這張臉的出現而光亮了許多。
“你是……”
林茹煙微微頷首:“我便是前朝太子陸庭煜之妻林茹煙。”
人羣中有人小聲地叫了起來,稱在鎮子上看到過林茹煙的通緝告示。
猶如一顆石子扔進了湖中,霎時間,漣漪一層一層地盪漾開去。
夏家族長舉着柺杖,顫顫巍巍地指着林茹煙:“怪不得,怪不得你一直慫恿我們跟着你謀反,原來你男人就是個反賊!”
“遠志啊,你還等着做什麼?還不趕緊叫人綁了這個賤婦!只要咱們把這個賤婦送到官府,朝廷興許念在咱們立功的份上,會免了咱們這次的徭役呢。”
這句話非常具有誘惑力。
那些家裏沒有遭災又不想冒險的人就一直附和着夏族長,都慫恿張遠志趕緊綁人。
甚至還有些人等不及了,竟然擠到了前頭來。
丁四保和溫明趕緊擋在了林茹煙前頭:“你們誰敢!”
“我呸!”
夏族長重重地啐了一口:“怎麼就不敢?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你們幾個?你們這些後生還等什麼!還不趕緊把人給我綁起來!”
芭蕉恨得眼睛都紅了:“你們這些人太不知道好歹了,方纔那些衙役來村子裏,打傷了多少人?要不是我家夫人幫忙治傷,你們的家人說不定早就死了!”
“芭蕉!”
林茹煙呵斥住了芭蕉。
跟一羣愚民有什麼好說的?
她雙眼陰沉沉地盯着夏族長,夏族長嚇得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賤婦,你想幹啥?”
“我不過是小婦人一個,沒什麼法子對付你們這麼多人。”
林茹煙腰板挺得筆直,淡淡地笑了笑:“不過我有一句話想問問夏族長,也問問大家,你們把我交給朝廷之後,能保證明年朝廷還不來收賦稅徭役嗎?”
“能保證你們死去的親人活過來嗎?能嗎?”
張遠志霎時擡起頭來:“夫人,您別說了!無論別人如何,我張遠志是一定要跟着夫人造反的!”
“還有我!”
從人羣外擠進來一個高大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張大郎。
他環視了周圍人一圈,眼神很是鄙視地盯着幾個男人:“剛剛人家夫人給你們家人治傷的時候,也沒聽說你們要把人家給綁了啊?真要綁了,那就先把你家人揍一頓,二小子,我記得你老爹腿被打斷了吧?”
二小子眼神躲閃了一下,悄悄地往後退了退。
張大郎哼了一聲,又瞪着另外幾個人看了一眼。
這些人都是家裏人被衙役打傷了,求着林茹煙治傷的。
有人和二小子一樣的反應,也有人挺胸擡頭和張大郎對視:“張大郎,你不用說這個話臊我,我已經決定了,要和村長一道,跟着夫人造反!”
“對,造反!”
什麼狗朝廷,逼着他們活不下去了,不造反他們還有什麼出路?
越來越多的人聲援張遠志,張遠志紅了眼圈兒。
他擺擺手,示意衆人安靜下來聽他說:“既然事情定下來了,那我還是方纔那番話,願意跟着去荊州大營的,今晚回去收拾收拾,各村推舉四五個小夥子,咱們護送陸夫人去。”
“有那不願意跟着造反的,你把自家門給鎖上,就當不知道這回事,我們絕不連累你們,但倘若你們要是敢去通風報信,那就別怪我不顧昔日同鄉的情誼!”
張遠志說這話的時候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夏族長,後者臉色鐵青,拄着柺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夜裏起了風,吹得屋子後頭幾顆楊樹亂晃,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響。
屋裏點着燈,芭蕉在抓緊縫着手上的東西,林茹煙也就着燈磨藥粉。
丁四保和溫明也在一旁幫忙。
“夫人,這東西真的有用?”
芭蕉瞥了一眼溫明:“自然是有用的,你沒見識過這些藥粉的威力,若是有機會看上一次,保準你嚇破膽子。”
溫明自是不相信。
“也不是都有用,”林茹煙惆悵地嘆了口氣,“只是叫你們帶着防身罷了,明日去荊州大營,必定兇險無疑,溫明,你還小,你便留下來看家,若是我們兩日之內回不來,你就趕緊走,去大周找公主殿下去。”
“這……夫人!”溫明一下子跪了下來,“我不走!我答應徐掌櫃要護着夫人的!”
“你可真傻,”林茹煙莞爾笑了笑,“我可是反賊的婆娘,他們就算是抓了我,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九郎就是她的護身符,朝廷那羣狗官是不敢傷了她分毫的,要不然,還怎麼威脅九郎?
可溫明這些人就不一樣了。
私心裏,林茹煙其實一個人都不想帶,但她知道,芭蕉和丁四保都是死活要跟着她去的,那就留下溫明吧,能活一個人是一個。
直忙活到後半夜,四個人才囫圇睡下,睡了一小會兒,天光就放亮了。
張遠志領着人來敲門,丁四保趕着去開了院子門,外頭烏壓壓地站了二十來號人。
幾個村子各自出了六個人。
張家村這邊張遠志領頭,張大有、張大郎、張二小也都在。
見了林茹煙,昨日要跟着夏族長綁人的張二小還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