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睛赤紅，盯着前方那個走走停停的曼妙身姿，幾乎將一口銀牙咬碎：“我不甘心！明明是聖上設計陷害二哥，才讓顏慎行下令誅殺我裴家上下，這口氣，如何叫我咽得下！大哥，你原先不也說過，這天下之主誰人都能做得，爲何不是我裴家？”
“住嘴！”
裴度峯低聲呵斥道：“殺我裴家之人是顏慎行，與當今聖上有何干連？阿善，你莫要把聖上想得太簡單了，你信不信，聖上這次派你我出來，只是一個考驗？我們身後必定還有其他人跟着，只要你我表現出一點異動，尚在人世的裴家人，怕是已經入土了。”
裴度善打了個寒顫：“大哥……他真的這麼狠心？”
“活閻王不是白叫的。”
裴度峯深吸了一口氣：“不過，你也不用把他當成神，咱們有的是法子對付他。”
陸庭煜……柳燼……
哼，若是叫大秦子民都知道，新登基的皇上竟然是個殺人如麻的太監，不知道百姓們會怎麼想。
林茹煙一路打聽着到了露水衚衕，終於找到了秦漢。
出乎意料的是，秦漢竟然是個文弱書生。
雖然相貌平平，屬於扔進人堆中就找不到的那種，但身上書卷氣很濃，正如修竹。
一開口，清朗的聲音就把林茹煙給吸引住了：“姑娘找我，所爲何事？”
林茹煙淡淡笑道：“早就聽聞公子才名，所以想來與公子對詩。”
她清了清嗓子，秦漢那張素白的臉隱入了陰影中，晦暗不明。
“英雄一去豪華盡。”
“唯有青山似洛中。”
秦漢微微頷首，似乎並不怎麼驚訝：“閨閣女兒家有這樣的胸襟，着實叫在下佩服。”
林茹煙福身笑了笑，起來的時候似乎有些站不穩，一頭撞向了秦漢，秦漢忙扶了她一把，兩個人又很快分開了。
“我還有些事，就不叨擾公子了。”
姑娘曼妙身姿逐漸消失在衚衕口，秦漢才轉身進了小院。
院中只有三兩間屋子，繞着屋子種了一圈竹子，牆角兩株梅，一株臘梅早已盛放，映着灰牆綠竹，顯得有些暗淡，另外一株紅梅只微微打了兩個花苞，還不到盛開的時節。
拓跋赫站在臘梅下，忽地想起了那日萱兒所言，萱兒說，大周的梅花開得也要比大秦晚一些。
不知他此去大秦，能否看到大秦的梅花，明年今日，又能否與萱兒在大周賞梅。
眼看着秦漢面帶笑容跨進了小院，拓跋赫便收了臉上的神色，目光落在了秦漢手中的紙條上：“他寫的？”
秦漢點頭：“是叫一個姑娘送來的，我看那姑娘姿容普通，也不知道是不是公主殿下所言的天仙。”
拓跋赫笑了：“公主殿下沒說錯，大秦的皇后的確是天仙一樣的人，只是她擅長易容，尋常人見不到她的真容。”
“臭小子！”
拓跋赫笑着指了指秦漢：“那樣的人物只應天上有，怎會被你這小子給娶到手？”
秦漢撇嘴笑：“那公主殿下也是天上的仙子咯？”
拓跋赫收了笑容：“她不是天上仙，她是人間月，是谷中蘭，是山中雪。”
是指屬於他一個人的芳華。
秦漢沒再說話，把紙條遞給了拓跋赫。
他曾經也是大周世家子，自小和拓跋赫認識，兩個人秉性相近，很容易就說到一起去。
後來秦家遭人構陷，滿門獲罪，是拓跋赫從中周旋，救了秦漢。
秦漢十分感激，本想追隨拓跋赫，但無意中得知，秦家遭人構陷的背後主使竟然是大皇子拓跋瑄。
自此之後，秦漢便裝作一概不知，投身到了大皇子門下，蠅營狗苟，成爲了大皇子的心腹。
此次大皇子被囚禁，拓跋赫有意取而代之，秦漢就轉投了拓跋赫門下，二人見面如故，仿若幾年的時間並沒有給他們造成多大的隔閡。
拓跋赫這次的幕後軍師，也有秦漢的一份。
“你預備怎麼辦？”
他點了點拓跋赫手裏的紙條：“這意思是要出來了，還叫我去接他？呵。”
一聲輕笑透着冷意，恰如這大周的冬日一般肅殺。
“我爲什麼要去接他？看他被拓跋垣斬殺，不是很痛快嗎？”
拓跋赫輕嘆一聲：“秦漢，你不要陷入執念，此時不能除了他，我留着他還有用。”
秦漢挑了挑眉：“有何用處？他對你起了幾次殺心了，你還是想要留他的狗命？就因爲他是你大哥？”
“我是爲了大局着想，我手中無兵，此去大秦借兵，也實屬無奈之舉，倘若你現在殺了拓跋瑄，那這大周就是拓跋垣一人獨大，等我借兵歸來，大周早已落入他人之手，到那時，縱使我有玉璽在手，打起來也是勞民傷財。”
“不如就讓拓跋瑄多活幾日，叫他幫我拖着老五，等這兩個人消磨得差不多了，咱們再出手。”
秦漢眼睛一亮，隨即問道：“大騾子山的事兒……”
“不用壓了，”拓跋赫滿臉悲憤，“老五既然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畜生行徑，那就不用替他遮掩，百姓們發起怒來，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招架得住的。”
秦漢點點頭：“好，我聽你的，我這就去安排。”
……
已經過了晌午了，林茹煙在街邊買了兩個燒餅，揣在棉襖裏，又隨便買了幾盒脂粉頭繩之類的小玩意兒，急匆匆地往胡一山家去。
進了衚衕，遠遠瞧見春興抱着包袱，怔怔地立在門口，林茹煙忙緊走幾步趕了過去：“事情都辦完了嗎？”
春興像是丟了魂兒，林茹煙喊了她好幾聲，她才慢慢轉過頭看林茹煙，隨後忽然落了淚：“九妹，我以後……就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