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打開,那急急跑去找太醫的小太監領着一位白鬍子的老太醫走了進來。

    周嬤嬤認識張太醫,這位是太醫院的老人了,從前也有幾回到琢玉宮來給公主診治。只是以前屋裏只有公主,如今可是藏了一個大男人。

    周嬤嬤見多識廣,此時卻也不免緊張,神情中有幾分不自然。

    還好那張太醫年紀大了,一心就在治病救人上,也並不太關注別的事情,這纔沒注意到周嬤嬤的幾分侷促。

    此時晏晚已在牀上躺好了,將那架子牀的薄紗簾放了下來。

    她身上蓋了薄毯,旁邊是疊得還算整齊的幾牀被子,那被子後頭便藏着穆彥。

    張太醫走上前來,先是行禮:“微臣見過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哪裏不適?”

    晏晚哪有什麼不適?

    可方纔安德門前,衆人都瞧見她病歪歪的模樣,她也只能裝出不舒服的樣子,柔柔弱弱開口。

    “許是行宮裏受了風,休息一下便好多了。”

    張太醫卻是認真,憂心忡忡地道:“受風一事,可大可小,公主瘦弱,還是由微臣診脈爲好。”

    這張太醫都這麼說了,晏晚再行拒絕不免刻意,她也便只得從薄毯裏將手抽出來。

    周嬤嬤見狀,連忙走過來將紗簾撩開些許,又將一個小方几擱在牀邊。

    張太醫自藥箱裏拿出脈枕,晏晚將手腕擱上去,再由周嬤嬤鋪了一塊帕子,張太醫這才擡手搭脈。

    屋裏安靜下來,躺在牀上的晏晚卻越發精神緊繃。

    她身旁隔着兩牀被子就躺着穆彥,因爲對方實在是好大個一個人,說是躲在被子後,實際有一半身子都是壓在被子底下的。

    晏晚躺在牀上,實際上左胳膊是隱隱能碰見那人的。

    她有如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生怕叫這個老太醫看出一點端倪,半邊的身子動都不敢動一下。

    那張太醫醫術倒是靠譜的,怎麼診脈都沒覺得什麼不對。

    可方纔小太監來請他,可是滿面焦急,他不敢怠慢,想了半天想出個得用的方子來。

    這才收回手來,起身道:“公主並無太大病症,許是沒有休息好,微臣這就開一幅安神的方子,幫公主調理一二。”

    待那張太醫的手移開了,晏晚才終於能長出一口氣,她其實心跳如擂鼓,唯恐那張太醫拿着這個追根究底。

    見那位張太醫寫好了方子給了小太監,收拾東西準備離去了,周嬤嬤纔在心內暗暗鬆了口氣。

    還好沒露出什麼破綻,那位江寧王倒也是能忍,竟是一動不動,一點聲音都不曾發出來。

    “微臣這就先行告退,倘若公主仍有不適,微臣自當再行前來。”張太醫收拾好了東西,便要往外走去。

    那小太監極有眼色,見狀立馬跟過去要開門。

    只是沒想到,這一開門,竟是從外頭閃進一個外院的宮女來!

    “公主、嬤嬤,不好了,外頭禁軍來了好些人,說要進來,不知查什麼呢!”

    那丫鬟也沒多大,一看就沒做過這種通傳回稟的事情,猛不迭的裏頭人一開門,她一下閃進來,若不是張太醫扶了一把,險些摔到地上。

    周嬤嬤聽見她的話,只覺得五雷轟頂一般。

    一個張太醫隨便糊弄就過去了,可禁軍要來查,這屋裏藏了個大男人,這可怎麼瞞?

    張太醫也有些摸不着頭腦,好端端的,禁軍到琢玉宮來查什麼?

    這會天都黑了,宮門只怕都要落鎖了吧。後宮裏都是女眷,哪有讓禁軍查的道理?

    倒是站在門口那小太監反應最快,說話間已是擡腳跑了出去,往外頭去攔禁軍的人了。

    沒聽說上了燈禁軍還要往公主的宮裏查的,那小太監跟在趙得幸手底下,這點規矩清楚明瞭。

    只是他不曾想到禁軍的威勢,更不曾想到永寧公主的處境如此低微。

    晏晚將牀上的那人往裏推了推,自己擋在兩牀被子前,如同行宮時那般,擋了個嚴嚴實實。

    正如她所料,那小太監哪裏攔得了多久,不出盞茶功夫,禁軍的人便已入了琢玉宮中。

    領隊的還是那個周令行,只是讓晏晚沒想到的是,這次他學聰明瞭,竟然帶了兩個宮中專司禮儀教導的嬤嬤。

    “開平司影衛閣閣主周令行,見過永寧公主殿下。”周令行進來行禮,擡頭將這屋子打量一遍。

    他到底是禁軍的人,礙於身份,也不得入內間去,只是站在屏風外頭回話。

    可那屏風用的是最普通的煙影紗,影影綽綽還是能看到裏頭光景,瞧見有個太醫院的老太醫在這,周令行的目光深了深。

    那江寧王穆彥失蹤的時候,可是受了重傷的。

    獵山行宮正殿後頭督衛軍所在的地方可留下了不少血跡。

    雖說不知這位小公主是怎麼把人藏進來的,可她稱病,又令那幾個太監急忙去請太醫,無疑是萬分可疑。

    安德門前是他衝動,如今趁着司長向聖上覆命,那幾十板子還來不及打下來的時候,他將功補過把穆彥找出來,之前什麼唐突公主、蠻橫無理,都可以一筆勾銷。

    所以他可是特意找了兩個嬤嬤來,就是爲了做些禁軍不方便做的事情。

    “周大人這麼晚了還來,是又有什麼事嗎?”

    內間裏傳來那小公主“虛弱”的聲音。

    周令行心裏冷笑,面上卻仍恭敬:“微臣尋找江寧王殿下,不敢有一絲懈怠,原不該打擾公主,可實在是證據所向。還請公主應允微臣派兩位嬤嬤入內查探。”

    “周大人,我這裏就這些人,難道你看不見嗎?”

    晏晚已幾乎是在質問了。她前世從未這樣同禁軍的人說過話,可如今,不知是不是真的因爲被逼到了絕境上,她心裏反而不怕了,倒是有些生氣。

    只是她越是這樣阻攔,就越讓周令行認爲這屋子裏不對勁。

    他倒是把話說得冠冕堂皇:“殿下心地善良,也不曾同匪徒打過交道。如今這裏看着不過這幾人,只是是否有人藏了起來,若是不查證,卻不得而知。”

    “周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兩個,務必好好幫着公主將屋裏查看清楚,公主殿下千金之軀,倘若因你們疏漏而被人所傷,你們兩個就等着挨板子吧。”

    周令行的行動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隨着他這一句話落下,那兩個人高馬大的嬤嬤前後走進內間裏來。

    周嬤嬤原本想攔,可哪裏攔得住。她只看見那兩個老宮人奔着公主的牀便去了,心裏暗道不好。

    晏晚如今比周嬤嬤還要緊張,她腦子裏飛快閃過前世見識的各種事情,正想着該編個怎樣的理由讓那兩個宮人離她的牀遠些,便聽見其中一個宮人突然開了口。

    “這裏怎麼還有點血跡呢?公主殿下受傷了嗎?”

    晏晚只覺頭皮發麻,這屋裏,除了穆彥,哪裏還有人有傷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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