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重新動了起來,車隊慢慢往城裏駛去,祖母的馬車綴在後半邊,前半邊則是冉霖和柳如眉的行李車隊。

    無論是冉霖也好,柳如眉也罷,誰也沒有想到祖母居然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徹底放棄冉霖這個兒子。

    在馬車進了城之後,便往西邊駛去,而將軍府的宅子卻在東邊。

    祖母只說讓柳如眉隨自己的心意,愛去哪兒住去哪兒住,可從沒答應她自己也跟着同去,等到前面的馬車拐過西市街,祖母他們的馬車便往相反的方向徑自去了。

    兩邊錯開,各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柳如眉和冉霖都在馬車裏,誰也沒有發現祖母的車隊半道上與他們分開了,可想而知,等他們到了地方,發現車隊少了一半,臉上該是怎樣精彩的表情。

    這些卻都不在冉秋念和祖母在意的範圍之內,能夠把祖母接回去,冉秋念已經非常滿足,舅公舅婆早已在府內等着,就連顧崢,也好說歹說求得了半日的假,匆匆忙忙趕了回來。

    馬車在將軍府門前停下,冉秋念陪着祖母下了馬車,迎面就看見顧崢早早等在門口,見到祖母之後,便幾步上前,行晚輩之禮,問了安。

    “這便是錚兒了吧?我自離開京城已有數十載,你與你父長的很是相像。”

    闊別京城多年,再回來已經是物是人非,老夫人從來沒有見過顧崢,只在他出生那年派人送來了厚厚的隨禮。

    在她的記憶中,最後一次從京城離開前,顧崢的父親還是個少年郎,眉眼與現在的顧崢一模一樣。

    看着他的時候,恍惚之間自己也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這樣想着,對勾起自己回憶的顧崢,老夫人便帶了幾分天然的親近。

    “祖父祖母已等候多時了,姑婆請隨我來。”

    顧崢與冉秋念一起引着冉老夫人往將軍府內走去。

    蕭殷留在原地,指揮着下人把馬車裏的東西都卸入旁邊收拾出來的那座大宅子裏。善後完畢,纔跟着一起進了府。

    冉老夫人被攙扶着走進了這熟悉的宅子,她自小生活着的將軍府,裏面的一草一木都還是年少時的模樣,這麼些年,竟無一絲變化,她目中有些觸動。

    “妹妹,許久未見,你可還一切安好?”

    顧老將軍和夫人早聽聞冉家的車隊到了門口,早已坐不住,起身出來迎接。兩方便在廊上遇上,看着滿頭華髮的故人,皆是感慨萬千。

    “兄長,嫂子,沒想到還有再見的一天,我一切安好,不必擔心。”

    冉老夫人在兄長嫂子面前,彷彿又回到了少女時代,被嬌寵着的日子,一向堅強的彷彿銅牆鐵壁一般的鐵娘子,也有些淚溼眼眶。

    冉秋念在一旁看着,心裏也有些酸澀,越發的覺得自己將祖母請來將軍府旁住下,是個絕好的主意。

    失而復得、久別重逢,祖母在一日之內便全部經歷了一遍,心緒起伏有些大,可卻是滿心的高興,連午膳都多吃了些許。

    用過午膳後,祖母也沒有立即回去,而是被顧老夫人留了下來,非要與她同榻而眠,一起午憩,再好好敘一敘話。

    料定祖母和舅婆之間有許多話要說,冉秋念便沒有在祖母身邊多留,早早的告退,起身去找蕭殷了。

    冉秋念在蕭殷的住處撲了空,便拉過一個小廝隨口問道:“殷哥去哪兒了?”

    “大小姐,怎麼又是您啊,小的下個月的月錢已經被罰沒了,可不敢再跟您胡說了。”

    那被冉秋念抓住的小廝一擡頭,看見是冉秋念,頓時苦了臉色,雙手合十求饒作揖。

    冉秋念一看,這才哭笑不得的發現被自己揪住的竟然還是昨晚被蕭殷罰了月錢的小廝,沒好氣的說道:“放心吧,這回不會再害你被罰銀子了,昨晚我都與殷哥說開了。”

    “真的嗎?您可別拿小的尋開心啊。”小廝半信半疑。

    “少廢話,快點把殷哥在哪兒告訴我,有要緊事兒呢。”冉秋念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

    “是是是,少爺去了冉宅,現下該是在幫着歸置院落吧。”

    小廝撓了撓頭,還是乖乖說了實話,誰讓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都知道,眼前這位主可是他們少爺放在心尖上的人,便是委屈了少爺自己也不能叫小姐有半點兒不高興。

    “多謝了,你自去忙吧。”拍拍那小廝的肩膀,冉秋念頗爲滿意的說道。

    得了消息,冉秋念便頭也不回的尋人去了。

    冉宅就是顧老將軍爲祖母準備好的新住處,也是祖母留在京城的一處嫁妝。

    原本因爲久未有人居住,是沒有匾額的。想着冉家搬入京城,總要有個名正言順的住址,便打了冉宅二字,作爲匾額掛在大門上。

    誰知祖母快刀斬亂麻,直接便將冉霖和柳如眉那一大家子給丟開不管了,這大門上的冉宅二字,便由原先冉霖的冉,改爲了冉秋白的冉,被記在了冉秋白的名下。

    冉秋念找到蕭殷的時候,他正派了人去清點祖母帶來的箱子,怕有毛手毛腳的下人不當心,毀壞了祖母的心愛之物,蕭殷便親自盯着。

    “殷哥,你果真在這兒。”

    冉秋念笑着喊了一句,走上前去,見他手上拿着一本賬簿,便踮起腳就着蕭殷手上的高度看過去。

    “這是什麼?”冉秋念好奇的問道。

    “是行李單子,幸而祖母早有準備,私下又做了一份單子,不然還要去柳家那裏派人尋來。”

    蕭殷把行李單子給了冉秋念,讓她自己看看,冉秋念也絲毫不懼,接過賬簿看了兩眼,本以爲自己會看不明白,誰知從頭到尾竟然看的毫無障礙。

    “我一見書本便覺得頭疼,誰知竟還能看懂這份賬簿單子,真是奇了,我還以爲自己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大小姐。”

    冉秋念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她這話卻是把蕭殷的回憶勾了起來,想到那會兒冉秋念被他逼着每日學習管賬時的模樣,禁不住莞爾。

    “好哇,我這話竟連殷哥這般不愛笑的人都給逗笑了。說吧,殷哥你是不是早就在心裏把我看成草包大小姐了!”

    冉秋念被蕭殷的笑晃了晃眼睛,回過神來,臉上便唰地紅了起來,她輕咳一聲,掩飾般的不依不饒道。

    蕭殷只是避而不談,眼中含笑。冉秋念越發的覺得面上滾燙起來,經不住小聲嘀咕,還好殷哥不愛笑,不然豈不是要給我招來不計其數的狂蜂浪蝶?

    兩人正說笑着,門外忽然傳來通報聲。

    “少爺,小姐,老爺和柳小姐都在門外,說是要見老夫人。”

    婢女是老夫人身邊的心腹,忠心自不必說,就算是看到了冉霖在門外,也是將人攔了,通報過後才能放行。

    冉秋念聞言一愣,忍不住看向蕭殷:“殷哥,看來他們是來請祖母回去的。”

    這話說的沒錯,冉霖幾乎要被冉老夫人的舉動給氣壞了,好端端的一家子人進了京城,卻分住在兩府。

    他身爲冉家名義上的當家人,親孃卻和孫子住在孃家,這要是傳了出去,把他的臉面往哪裏擱?

    比起冉霖純粹因爲臉面受損纔來請老夫人住回去不同,柳雲瑤過來只是因爲她受人所託。

    雖然不知道小公爺爲何非要讓這老太婆住過去,看在小公爺難得對自己有所求的份上,柳雲瑤不想辦砸這件事情。

    他們帶着不少隨從侍衛,浩浩蕩蕩的到了將軍府門前,看着豪門大院和門口兩座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又有些氣弱。

    無奈之下,只好先去比鄰而居的那座冉宅。看到冉宅的闊氣之後,冉霖又有些不是滋味起來,這麼好的一座宅子,看上去好像比小公爺買在西邊的那座柳宅要高出不少。

    柳宅柳宅,到底是她柳家的宅子還是他冉霖的宅子?不明就裏的外人聽了,指不定還以爲是冉霖倒插門給柳如眉的。

    他不禁有些後悔起來,若是自己進京的時候沒有聽柳如眉的,選擇住到柳瑜飛那兒,現在這座漂亮的冉宅就是自己的了,還能署上自己的姓氏。

    冉霖越想越覺得後悔,若不是柳雲瑤在旁邊,他礙於面子不好開口,只怕早就已經改變了主意,不打算離開了。

    “冉老爺,柳小姐,我們小姐請你們進去。”

    丫鬟領命出來,要給冉霖和柳雲瑤引路,冉霖卻聽她稱呼,臉上一沉,不悅的說道:

    “沒規矩的東西,什麼叫你們小姐?多日不見,冉秋念氣焰已經如此囂張了?她再如何得勢也是我冉霖的女兒,什麼時候我見她一面,還需要通報了?”

    丫鬟當是早就清楚冉霖這拎不清的性子,聞言沒有多說什麼,沉默的領着人往後面去。

    冉秋念也沒特意去堂上等人,而是直接吩咐丫鬟把冉霖和柳雲瑤帶到後面的院子裏來。

    冉霖憋了一肚子氣,看到院子裏四處堆放着的箱子,面上更是不悅:“你就是在這裏接見長輩的?”

    他可不管冉秋念究竟是不是失憶,性子又有什麼樣的變化,一看到人,便不自覺的擺起了長輩的架子,等着冉秋念主動認錯。

    冉秋念卻只是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也沒搭他的話,直接問道:“父親和柳姐姐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嗎?這裏正忙着歸整行李,恕我不能在正堂待客。”

    “理什麼行李?收拾收拾,隨我回去,真是不像話,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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