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的鞋架上除了樂遙的鞋子,赫然還有幾雙女式的鞋。
鍾素茹有點膽顫心驚地說:“老樂,你說咱兒子應該不會那麼出格吧。”
樂簡鳴看看手錶,時間顯示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他索性不想多了掏了鑰匙要開門。鍾素茹嚇得趕緊打斷。
“你瘋啦,這要,這要真的,真的……你開了門可怎麼說呀?”
“造孽呦,我老樂家怎麼出了這麼一個荒唐的玩意兒。”
“你別急,你別急。我先來敲門啊,你待會情緒穩定一點哈。”鍾素茹拍了拍丈夫的背,然後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猶豫了好半天終於還是沒敲下去。
“老樂,要不我們下次選個什麼時間再來吧,這會兒你說……”
樂簡鳴一拍腦門:“說什麼怕什麼,你還真敢這麼任着他啊,不管怎麼樣,今天一定要……”
“那要不我先探探,你迴避一下,我真怕你這,你這,這要是有姑娘家,你在也不好說了吧。”
樂簡鳴仔細想想也對,他忍了下來說:“那我先樓下待會,你先跟他談,真有什麼你再喊我。對了,手機開着通話,我聽聽。”
鍾素茹放了手機通話狀態,終於下定了決心地敲門。
敲了好一會兒,纔等到樂遙面色如常地打開門,陪着小心喊了一聲:“媽。”
鍾素茹也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家裏有客人?”
樂遙點點頭:“我一朋友在這借宿一段時間,沒事,你進來吧。”
鍾素茹這才點點頭,有些心理準備地進了家門。
“阿姨好!”
隨着一聲問候,凌婕甫一亮相,鍾素茹心裏就是一陣明亮。
雖說也有幾分拘謹,但怎麼說凌婕也是湖光一中出身的,之前爲了融入青岸環境多少還有點收斂,但現在那獨屬於省中的未來天驕的自信根本無須再遮掩了。
我兒子眼光不錯,隨他爸。莫名其妙地這就是第一個想法。
鍾素茹笑呵呵地說別客氣,我們坐下說話。
到了自家當然不用講究,鍾素茹招呼着稍微問了一些家長裏短,得知凌婕湖光一中的學子身份硬是拍着她的手一陣誇,又聽凌婕說在湖光被欺負了倒是一陣心疼,甚至代入性地有護短情緒了。再瞭解到凌婕因爲此而被安排在青岸二中借讀不免還覺得有些可惜,是不是青岸一中也會好一點嘛。
說到最後總之是孩子你就把這裏當成是你自己家。
樂遙讚歎不已,省中的招牌呀,學子的牌面呀。硬核背書。
然後鍾素茹才後知後覺地問你倆一個在湖光一個在青岸怎麼認識的,什麼關係呀?
凌婕看看樂遙。
樂遙表態了,編排着說倆人三兩個月前在中學生百科知識競賽期間認識的,那時候凌婕是湖光市的競賽選手,青岸市有人做傳遞教學活動,自己有參加,然後和凌婕在交流種認識了云云。
“哦,你們那個中學生的活動啊,那時候是蠻來事的誒。”鍾素茹點點頭,接受了這個理由。
讓老媽說傳教活動很來事,樂遙有點尷尬,凌婕有點想笑。
然後她又一拍巴掌說:“哎呦,你爸還在樓下等着呢,樂遙趕緊把你爸喊上來……這個,姑娘別緊張,都是一家人哈。”
什麼鬼就是一家人,老媽你這話說得有歧義。
樂遙覺得有點鬱悶和憋屈,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對凌婕有什麼想法。
憑什麼,青岸信鴿不要面子的嗎?
樂簡鳴已經在樓下抽了四五根菸了,也留心聽手機通話的動靜,焦慮得不行。
“爸!”樂遙在後面喊了他。
樂簡鳴一回頭就指指點點地手勢上了:“了不得啊你,了不得啊你,是不是以爲現在沒人管得了你了?是不是覺得我們沒在家你就天高皇帝遠想造反了?小小年紀居然敢帶着女同學居家了,你怕不是……”
樂簡鳴氣得血氣翻涌,後面都說不下去了。
“不是,爸。我也想收點房租啊,這不是房屋所有權在你那,我沒權利嘛。”
“你少跟我這嬉皮笑臉,翅膀硬了是不是?”樂簡鳴怒了。
“行吧,既然你不願意聽我解釋,那你好歹給我一個解釋吧。”樂遙忽然也沒有了耐心,難得地叛逆性情起來。
“解釋?你要什麼解釋,你算什麼東西還敢要我給你解釋?”樂簡鳴說着就擼起袖子,伸過手擰住樂遙的耳朵:“來來來,今天你不說個明白,你看我還讓不讓你做人。”
“你放手!”樂遙倔強地一扭頭,耳朵被扯得生疼:“離婚、買房、二胎打算什麼的,就算我再怎麼沒資格問,好歹你告訴我我該算什麼吧?”
“你就算是個爛泥扶不上牆?我和你媽費盡心力難道是爲我們自己,還不都是爲你將來打算,我們是爲了你好,爲以後着想。你怎麼就不體諒我們呢?”
爲了你好,爲了你以後着想?真是耳熟了十幾年乃至千百年的話了。
此時的樂遙倒不埋怨,爲人父母的慣性思維,背後隱藏着強烈的控制慾望以及視子女爲途徑的投資心理,此由框架內特殊歷史文化基因所決定。毋寧說他內心是一種失望,對此文化基因下經驗人羣的失望。
蹬蹬蹬一陣下樓腳步,趕過來的鐘素茹半天沒等到父子倆上樓,心知樂簡鳴的脾氣估計父子倆都沒說順氣話,同時沒有關閉的通話狀態裏也驚異地聽到了樂遙的話。
“老樂。回家來說,別讓老鄰居們聽到了笑話。”她急忙過來打斷後拉着父子二人回家。
時隔三兩個月,回到簡築小區的老破小。樂簡鳴彷彿還有些淡淡的疏離感,尤其屋裏還站着一個與兒子年紀相仿的姑娘,幾乎有點無所適從。
凌婕倒是脆生生喊了叔叔,他有點不自在地點點頭。
大概的情況之前在通話狀態中也聽的差不多了,鍾素茹再簡潔地說了兩句。
樂簡鳴擰住眉頭。
看了看凌婕再看看樂遙,他相當懷疑這一切的起因、經過和結果,同時也生怕這倆未成年會不會一個衝動已經發生過什麼,最後也會覺得我兒子眼光還不錯,不隨他媽。
難免還是會再說到之前的話題,樂遙讓凌婕出去晃悠晃悠再回來,凌婕倒是乖巧應聲迴避了。
“情報工作很仔細啊,你還很得意是吧。”樂簡鳴忍住怒火:“來來來,今天你不說個明白,你看我還讓不讓你做人。”
樂遙耍起無賴:“那來呀,打死我唄,反正二胎政策開放了,你們老早不就是想要個女兒的麼?”
“你、你、好啊你、你,要造反了是吧,都敢,都敢這麼和我說話了是吧?”樂簡鳴怒火攻心,指着他的鼻子連自己說話都不利索了。
樂遙看見自家老爹揚起手掌的時候趕忙避過頭。
但遲遲沒有耳光落下來,屋裏靜了幾秒。
鍾素茹拉住樂簡鳴,樂簡鳴眼內佈滿血絲:“你究竟要胡鬧到什麼樣?”
“我和你媽費盡心力難道是爲我們自己?還不都是爲你將來打算,爲了你好,爲以後着想。你怎麼就不體諒我們呢?”
“你、你怎麼知道的?情報工作很仔細啊,誰跟你說的?你還很得意是吧。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話?”
爲了你着想,爲了你好?真是耳熟了十幾年乃至千百年的話了。
此時的樂遙倒不是埋怨,爲人父母的慣性思維,背後隱藏着強烈的控制慾望以及視子女爲途徑的投資心理,此由框架內特殊歷史文化基因所決定。毋寧說他內心有一種失望,對此文化基因下經驗人羣的失望。
鍾素茹雙眼含淚:“樂遙,你早就知道了是麼?你很介意我們生二胎對麼?”
樂遙撇了一下嘴脣說:“媽,我不是小孩。我沒有多餘的埋怨你們,你們是我爸媽,我知道你們離婚是爲了買房,一定程度也是爲二胎做打算。我都不介意,真的,我很歡迎。但是我覺得你們多少也應該給我一點知情權,至少能把我當做家裏人來商量或者告知一下也好的呀。”
“商量?告知?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你還能參與什麼意見不成?你說說,你都怎麼知道這些的,我們買房的事情,還有……更多的打算。”樂簡鳴覺得有點驚疑不定了,兒子何以能知道這麼多的信息。
“離婚買房,二胎開放,這些不都是我們社會一直在經歷的麼,往背後說還相關宏觀調控、人口紅利、養老等等問題。所以這已經不是單獨我們家如此,更多地是被時代洪流所裹挾,甚至沒辦法退讓,只能投身參與。”樂遙點到爲止地說:“我真沒想參與什麼意見,我只是儘量保留自己的意見。我也沒求你們理解,但我希望你們不要有什麼誤解。一定程度上,我想掌控的是自己成長的方式而已。”
安靜,沉默。
這段話裏好歹讓樂簡鳴聽出了自家兒子的一些想法,雖然樂遙沒有明示究竟他的信息渠道如何,但顯然,兒子已經不滿意並想着脫離家庭的掌控與影響。樂簡鳴胸中好像憋了一團悶氣始終散不開,這種談話氛圍是以前不曾有過的,樂遙居然在嘗試着用一個平等的視角在與自己交流。
樂簡鳴說不出自己應該高興還是悲傷。